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几匹瘦马驮着几名光着膀子的大清朝廷大员,踏过了川北梓潼河的一处浅滩,立足在了梓潼河西岸。紧接着又是百余名骑士跟着涌了过来。
再后面就是稀稀拉拉的一千二三百步行开进的,看着有点像叫花子的清兵了——这一千二三百步行的再加上百余个骑马的,总共不到一千四百人,就是岳乐麾下的八旗新军中路军剩下的全部正兵,加上李天浴和卢三好从勒尔锦那里领到的一营甘陕绿营的剩余,再加上王忠孝、戴梓二人的手下。其中属于八旗新军的兵丁还不到八百!
当日岳乐、费扬古、王忠孝他们一起渡过沱江的时候,费扬古还数过一次人头,他和岳乐手下的八旗兵在那时候还有一千三百余人,可是当他们穿过大片人烟稀少的地区,抵达保宁府境内的时候,八旗正兵的人数又少了四五百.这就是穿越“无人区”的可怕之处了!
如果现在的四川好歹还有几百万人口,这群八旗正兵在渡过沱江后好歹能找着个村子洗把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吃口热乎的,再睡个好觉,之后一路上再有吃有喝,那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减员了。
可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条件.在如今的四川腹地,人烟都少见了。就算还有一些人口聚集的地儿,就凭他们这些落荒而走的大清兵敢去投奔吗?
现在四川这边,人没多少,但到处都是老虎、熊猫、大灰狼,全是会咬人的猛兽!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人类,全都不是善茬,都是聚族筑垒而居的,都是有武装的遇上官府来派差收税,他们都有可能用弓箭招呼一顿!
八旗兵要自投罗网抓了去砍了脑袋送给吴三桂不香吗?
所以从沱江北岸逃过来的岳乐、费扬古、王忠孝、李天浴、卢三好等人,遇见川民的寨子都得绕着走。即便看见县城,也不敢一头往里面扎。
谁知道这些县官现在是忠大清还是忠吴三桂?即便县令还没正式接受吴家的官职,那也不排除早就暗通了,现在正好借岳乐、费扬古他们的脑袋邀功。
因此岳乐、费扬古他们这一行人就只能避开有人烟的地方,看见村寨、城池都得绕着走,一路风餐露宿,向着北边大概还忠于大清的保宁府而去。
这可就苦了那些泅渡沱江连口喝水都喝不上,连身干衣服都没得换的八旗子弟了。他们都是北京城二环内有四合院的兵,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在这之前,他们就算入营训练和长途行军的时候,都是奴仆伺候的他们只管习练武艺阵列或是蒙着头赶路,根本不管其他,当然也不知道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应该怎么把自己照顾好。
结果,从岳乐他们泅渡沱江的第二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八旗兵病倒了,有些是因为“水太凉”而染了风寒,有些可能是因为不干净的食物和饮水拉了肚子,还有一些则是连日行军打仗,身子骨扛不住了。
而那些病倒的八旗子弟如果官不够大,那可就只能惨遭抛弃,被丢在路边等着四川的老虎、大灰狼和黑白熊拿他们改善伙食了。
这一路走一路“丢”的,八旗子弟就这样给丢掉了好几百!
那些人被丢掉的时候一个个又是哭喊又是哀求的,特别可怜.不过岳乐、费扬古、王忠孝、李天浴都是慈不掌兵的主儿。只有卢三好是好人,还能陪着他们哭一会儿,说点安慰人的话,临了还会帮他们写封遗书什么的,真是大好人啊!
而七八天的行军之后,剩下的那些八旗子弟和甘陕绿营兵,还有王忠孝、戴梓的手下情况也不是很好,搞得都跟叫花子差不多了,衣服破破烂烂的,人也瘦了一圈又一圈,还都是蓬头垢面的。大部分人都靴子也没了,都穿着扎脚的草鞋,拄着树枝木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丐帮弟子出门做买卖呢!
不过这帮叫花子兵在涉渡梓潼江后,总算是进入了相对比较安全的区域了,因为过了梓潼江往东没多远可就是保宁府的富村驿了。
保宁府是川北重镇,清廷在这里摆了一个总兵。而驻防保宁的总兵吴之茂恰好又和吴三桂关系亲密。
所以岳乐不放心他,就把吴之茂调到了泸州,又让莫洛从自己的标兵当中抽调了两千人守在保宁府城。
另外,岳乐和勒尔锦还从底下八旗子弟的家奴当中,抽调出三千精壮,和莫洛的标兵一并留在保宁。
所以岳乐和费扬古都乐观地估计保宁多半还在大清控制当中.
当然了,大清也控制不了保宁太久的,毕竟他们这回输得太惨了!
岳乐亲临的两万人几乎是全军覆没了,两万大军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勒尔锦那一路情况可能会好一些,也许还能剩下万余人。再加上留在保宁的五千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军队,怎么算都不可能够两万啊!
而吴三桂那边,至少有四万大军由云南入了四川,再加上四川本地投靠他的逆贼,五万人都能凑出来,而且还挟着大胜之威
岳乐骑在马上,左算又算,都觉得想要把吴三桂压制在四川是不可能的。汉中多半也保不住,能暂时守住秦岭就不错了.仗打成这样,该怎么和朝廷和皇上交代呢?
他正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前方一阵马蹄响起,蹄声密集而且急促,怕是有几百上千骑正在奔过来。
他看了看左右,这里已经是保宁府的地盘了,附近还有一座驿城,应该是富村驿。
难道保宁已经丢了?
岳乐听见这马蹄声脸色都吓白了,忙勒住战马抬头向前看去。
王忠孝也有点紧张了.现在四川兵荒马乱的,大清朝的秩序已经崩了,吴三桂的新秩序还没建立,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折在某个小军头手里!
倒是卢三好表现得非常镇静:“自己人,一定是自己人.吴三桂的骑兵精贵,轻易不舍得出动,之前已经用得狠了,现在一定在休整,不可能大批派到保宁,更别说一次出动几百上千来对付咱们。”
这个分析还是有道理的。
岳乐和费扬古都赞许地点点头,两个人也恢复了镇定,立马在官道上等着前方的马队靠近。没过一会儿,岳乐、费扬古等人就已经看清楚来人的装束和旗号了——都是“一片红”!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正红旗小旗主,顺承郡王勒尔锦的人。看他们的数量还挺多的,还有红色的布面甲穿,看来从富顺县跑路的时候还是挺麻溜的。
费扬古的眼神很好,远远的就已经瞧见勒尔锦本人了,于是就用满洲话大喊:“来者可是顺承郡王吗?安亲王在此!”
那边马上就传来了勒尔锦的声音:“是费扬古俺答吗?我是勒尔锦安王爷还好吧?”
“还好,总算是.呜呜”
一路上都表现得挺坚强的费扬古说着话忽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他这一哭不要紧,其他人也都被他“带哭”了连心情很不错的王忠孝、卢三好也都马上变了脸儿,落下了伤心的眼泪。
打了败仗的岳乐哭得就更伤心了,都哭得摇摇晃晃,快要从马背上跌下去了。还是王忠孝和卢三好反应及时,两人赶紧从马背上翻下来,一边一个扶着岳乐,岳乐则身子一软滑下了马背。
勒尔锦也飞马到了岳乐的跟前,一边哭着鼻子一边从马背上下来,“叔王,叔王咱们这次输得太惨也太冤了!”
“输得冤?王爷,这话怎么说呢?”王忠孝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一边哭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问。
卢三好这个大好人也一脸好奇地问:“王爷,咱们到底冤在哪儿?”
勒尔锦抹着眼泪道:“咱们内部有不少吴逆的细作!”
“是吗?”卢三好一脸吃惊地表情,又瞄了眼王忠孝
王忠孝问:“王爷,您说的细作是不是马思文那个混帐王八蛋?”
“什么?马思文也叛变了?”勒尔锦大吃一惊,“他是旗人啊!”
岳乐咬着牙齿,“还是个陈汉军呢!如果不是他给吴三桂通风报信,又领着五千绿营新军倒戈,我怎么会输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