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李两家本来有意结亲,可李家子嗣单薄,李旦势必纳妾,可杨若芳善妒,周家原本有姨娘庶子,却莫名其妙死了,周筱彤又暗害父亲妾侍的胎,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亲事多半要黄。”
容佑棠满意颔首,提醒道:“敌人的对手,即暂算我方盟友。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适当帮一帮苏盈盈,她在周家后宅,心计手段都有,能成不少事。”
是能折腾不少事吧?
宋飞点头,挪近些,揶揄说:“唐爷,在下斗胆问一句:莫非您是苏盈盈的老相好?那女人曾是名满泸川的花魁,啧啧,都说蛮女多情——”
“少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容佑棠打断。
“嘿嘿嘿~”宋飞笑得又浪又欠揍,状似在发痴,实则靠近了仔细观察雇主脸上的伪装,他好奇耳语问:“您这是人/皮面具还是粉饰?还挺逼真的。”
容佑棠毫不客气,横肘当胸击退对方:“宋飞,你今日叫我出来,就这么点事?别的没有了?你对得起我前前后后使的一千两银子?”
“知道知道,我知道!”宋飞忙不迭举起双手,作头疼状:“您放心好吗?我不知多爱惜自己的招牌,拿钱肯定会仔细办事的,这不正在禀告进度吗?否则我做了什么你都不知道。”
“你记得就好。”
“好吧,其实还有一件事。”宋飞罕见地犹犹豫豫,吱吱唔唔。
容佑棠起身,作势要走——
“哎!等等,您看看您吧就是没点儿耐心。”宋飞紧盯雇主的眼睛,缓缓道:“前几日苏盈盈携贴身侍女出城,去西郊扫墓……”
容佑棠神色如常:“扫墓有什么问题?”哼,我能不知道你在诈我?
“她去祭拜同为周仁霖妾的容姨娘母子,暂未发现问题。”宋飞眨也不眨眼睛,暧/昧道:“期间,她们不幸遭遇野狗围攻,被一俊公子所救,英雄救美,挺耐看的。”我那天才知道,原来死因蹊跷的容姨娘生的庶子叫周明棠。
有些时候,直觉虽缺乏有力证据,甚至荒谬可笑,但它可能就是真的。
“你既看着,怎么不出手相救?也好搏个英雄救美的名声。”容佑棠淡淡道。他从未想过能隐瞒身份一生,而且长期遮掩躲避,担惊受怕,他疲累不堪,对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早已心中有数。
所以,对宋飞的试探,他毫不惊慌。
“我怎么敢?”宋飞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今日扮作年轻书生,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露馅了。他叹惋痛惜:“大名鼎鼎的花魁啊,长得真标致!我倒是想英雄救美,却不能对不起唐爷给的银子,唉~”
“除此之外,还有何事?”容佑棠一板一眼问。
“没了。”
“那行,你继续,待李家明确拒绝周筱彤后,就算事成,到时再付清酬银。”容佑棠起身匆匆离开。
宋飞也起身,他步履轻盈,不自知追了两步,随即硬生生停住,告诫自己:嗨,算了,何必呢?管他是谁,痛快给银子就行,别惹事。
六月初七晚
明早赴考,容开济比儿子紧张焦虑百倍。
“都收拾好了吗?”容开济患得患失,总不放心,又解开包袱检查一遍,严肃叮嘱:“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你要照顾好自己,放心放胆,不必紧张,夜间风露寒凉,记得添衣……”
容佑棠刚泡完澡,身穿月白里衣单裤,脚蹬木屐,闲适惬意窝在圈椅里,频频点头,对养父的所有嘱咐欣然顺从。
戌时正
“明儿赶考,得起大早,棠儿,你这就睡吧,养足精神。”容开济严肃吩咐,随即催促儿子歇息。
“好啊。”容佑棠起身,咯吱咯吱踩木屐朝里间走,虽然毫无睡意,但准备躺着闭目养神,可还没挨到床沿,管家李顺就急匆匆小跑进来禀报:
“老爷、少爷,庆王殿下和郭将军驾到。”
“哦,快请贵人上座,奉好茶,我这就出去。”容开济忙吩咐,他余光看见容佑棠从里间走出来,立即将其推回去:“我去招待,你快休息,别喝茶兴得睡不着觉。”
“没事,我就出去打个招呼,他们可能找我有事。”容佑棠扒着屏风,极力争取。
容开济转念一想:“也成,不好怠慢贵客。”
随即,容佑棠简单披上外袍,父子一同去客厅,自是先行礼。
“免礼。”赵泽雍抬手虚扶,视线落在容佑棠脚踩的木屐上:那十个脚指头粉白圆润,形状优美,看着真是……怪有意思的。
“容哥儿明日一去,定要蟾宫折桂了,我以茶代酒,先贺一杯。”郭达朗笑举起茶杯。
容开济欲言又止,容佑棠悄悄表示不碍事,笑眯眯饮尽,还煞有介事回敬一杯:“多谢郭公子,愿承您吉言,希望考后能有机会请您喝喜酒。”
“哈哈哈~”郭达鼓励道:“一定有机会的!路祭酒可赏识你了,说你前途不可限量。”
赵泽雍话一贯不多,但眼底满是笑意,眼神堪称柔和。他忙完从北营赶回城,特意叫上表弟一起来容家,只为临下场前看看对方。
“殿下、郭公子,这是新做的广寒糕,甜而不腻,尝尝?”容佑棠热情摆茶果招待——他来了,我怎么能够躺着闭目养神?根本做不到。
送到庆王和郭达眼前的食物,都由几位随行军医验过,这规矩宫里待过的容开济最清楚,此时他正在偏厅忙着招呼庆王的其余随从。
“还成,挺好吃的。”郭达拈起两块,识趣地起身:“我出去瞧瞧你们家的花花草草。”说着便晃出去门口,自愿充作哨兵。
赵泽雍低声问:“你是睡着被叫醒的?”
容佑棠顺对方视线看脚下木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脚趾,尴尬道:“我失礼了,正准备上床,其实肯定睡不着的。”
“你年纪还小,只管放开应考,恩科不中,还有正科,正科再不中,凭监生的身份,你已有资格入仕,不必过于看重名次。”赵泽雍正色宽慰。
呃,有这样鼓励赴考学子的吗?
不过,说得也挺有道理:尽人事,听天命,且天无绝人之路。
容佑棠忍俊不禁,赞同道:“殿下说得对,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过来。”赵泽雍莞尔。
容佑棠扭头看看门窗,难得听命一次,略靠近些,小声说:“当心我爹突然进来。”
赵泽雍挑眉:“那正好,省得——”
“我开玩笑的!”容佑棠立即讨饶,赵泽雍将人拥进怀里,只亲吻额头一下,随即松开,嘱咐:“连考九日,你带上王府腰牌,在考场若遇见麻烦,切莫隐忍,直接禀告巡官或主考。”
容佑棠已习惯对方强硬作风,他表面顺从点头,心里却说:普通考生谁敢啊?寒窗多年,就算拼死拼活也要考完才离场!
“二十三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赵泽雍问。
庆王不擅温言软语,表达情意的方式通常直接问: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本王尽力满足。
“嗯……让我想想。”容佑棠心念一动,沉思半晌,才郑重恳求:“殿下,我可不可以讨一个宽恕?”
“宽恕?”赵泽雍笑问:“你又准备做什么?周明宏不是被你彻底斗倒了吗?”
“他活该。”容佑棠理直气壮,而后诚挚请求:“殿下,可以吗?我担心以后做错事,您会忍无可忍,特别特别生气。”
赵泽雍佯怒道:“你既知道,那还犯错?今后遇见麻烦务必及时上报,严禁私自行动!”
来不及了,我已经做了不少了。
容佑棠强掩惆怅忐忑,与庆王谈笑,送走客人后,他翻来覆去至深夜才迷糊入睡,个把时辰后就被家人叫醒,匆匆忙忙赴考。
寅时,夜色仍浓重,京城大街小巷却别外热闹,大批考生涌现,步行的步行、坐车的坐车,赶赴考场静候。
“哈哈,幸亏咱们出门早!”李顺得意地赶着马车。
“子门街口堵得不像话,真热闹啊。”容佑棠感慨,兴致勃勃观察沿途。
容开济眼底大片青黑,绷着脸,唇抿紧,两手用力交握,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也是赴考举子。
卯时正,会试考场门开,考生蜂拥前去排队,验身验包袱,防止夹带舞弊,而后方可入内。
“棠儿,你多保重!”容开济紧张得两手冰凉,将整理好的包袱交给儿子,依依不舍送到门口,反复叮嘱:“有事禀告考官,困了累了就趴着歇会儿,别太勉强自己。”
李顺也忧心忡忡:“就是,一共考九天,时间绰绰有余,咱不急的。”
“知道知道,你们回吧,我进去了啊!”容佑棠笑笑,挥挥手,提着包袱往前走,消失在人流中。
与此同时·洛台县客栈内
“瑫儿?瑫儿?该起了。”已洗漱穿戴整齐的容正清摇醒侄子。
“唔……四叔早。”瘦了一大圈的容瑫奋力睁开眼睛,倦意甚浓,含糊问:“天亮啦?”
“卯时三刻了,快起来洗漱用饭,早些赶路。”容正清催促。
“天黑前能入京吗?”容瑫坐起身,难掩雀跃欢喜,对京城向往至极。
容正清笑道:“可以的,此处距京城不过数十里。”
“太好了!四叔,咱们终于到了!”容瑫万分激动,兴奋跳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