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芬对这个院子显然很喜欢，她前半辈子都窝在大山里，娘家在镇上条件稍微好一些，但嫁到梁正勇家就是土窑洞了，院子虽然够大，可因为养鸡养鸭养猪，并没有这样干净，连自来水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便是她镇上的娘家也是挑水喝的。

她好奇的拧开水龙头，被忽然流出的水吓了一跳，之后就变成了新奇和开心，看着哗哗的水流，被迫背井离乡的愁苦被这些新奇便捷的事物冲淡了许多。

摸索完，洛玉芬挽起袖子打算开始收拾，雅卿刚拿着抹布走出来，就见她竟然找出一对铁桶来准备提水，急忙制止道，“妈，先用盆接吧，太重了，我找爸提。”

“没事，就这么几步路。”洛玉芬并没有打算听女儿的，她已经习惯了不依靠那个男人。

“不行，会累着弟弟！”雅卿跑过去按住她的手，坚决的用盆接了水，洛玉芬扶着肚子有些无奈，之前怎么没发现大女儿这么喜欢弟弟，而且怎么能笃定是弟弟？

见女儿端了水放在厨房后，转身就进了东面她爸爸睡觉的房间，也就作罢，男人能做的话，她也想省些力气，这几天实在是累的狠了。

雅卿推开门，床上的男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此时眉目舒展，睡的非常香甜，显然对于他闯下的祸事并没有多少的愧疚，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上辈子雅卿早就了解的清清楚楚。

再次见到梁正勇，雅卿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所有的爱恨都被时间和他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苦难消磨干净了，如今，他不过只是一个生他们的人而已。至于养育的责任？靠他还不如靠自己，省的像前世一样，发达的时候抛下他们自己逍遥快活，却又在落魄的时候顶着父亲的头衔回来要求他们尽赡养的义务。

第2章梁正勇其人

都说八十年代是遍地黄金的时代，只要敢想敢干，就能发财。梁正勇就是其中之一，早年和村里的一帮人出来闯荡，他不仅长得好，脑子活，也有一把子苦力，很快就拉着一帮老乡开始做运输和装卸，在八十年代末老师们工资两三百块的时候，他一个月就能赚三四千，若跑得远赚的会更多，其中还有一些灰色收入，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便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梁老板”。

穷人乍富，梁正勇甚至连真正的暴发户都算不上，却飘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觉得自己成了牌位上的人物，花钱如流水，很快招了一帮狐朋狗友们，奉承上几句更是不知道东西南北，不在吃喝嫖赌里走一遭，简直就是辱没了“梁老板”的名声。

所以出来三年赚的钱，妻儿们没花着几分，倒叫狐朋狗友们享受了一番，然后染上了一身坏习性。

这次被迫离开老家就是因为去年过年的时候狐朋狗友之一奉承了几句“梁老板大气”“梁老板够意思”就做了保人替对方贷了几万块的高利贷，结果对方卷了钱带着家人不知所踪，到了还钱的时候根本就不露面，债主察觉出了不对劲，就到梁家堵了门要债。

洛玉芬才不得已挺着大肚子带着一双女儿趁夜离家，舟车劳顿三天，来到了这李家庄。

洛玉芬的脾气并不算好，当初在车站汇合看到梁正勇自然没好气，但出门就要完全靠梁正勇，她知道梁正勇好面子，也没在路上跟他吵，便一路冷战到这个地方，昨天晚上睡觉也只是收拾了一张床和孩子们一起睡了。

梁正勇自知理亏，自觉的寻了被褥睡在了这边。

雅卿推了推梁正勇，没什么情绪的叫了一声，“爸！”

梁正勇惊醒，看到是自己的大女儿，语气倒是亲昵，“雅雅，这么早就起了？”

雅卿道，“是爸爸睡懒觉，弟弟饿了，妈妈得吃饭，家里什么都没有。”

梁正勇一听弟弟，便也没什么挣扎的准备起床，摸到衣服的时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给了雅卿十块钱道，“咱们门口就是供销社，让你妈看着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雅卿拿了钱去找洛玉芬，人生地不熟，洛玉芬其实有点怕出门，这是小地方人的通病，俗称没见过世面，因为没有处理未知事物的能力，所以从心底里觉得害怕面对，更别说从大山沟沟里出来，连自来水都没见过，普通话也说不好的洛玉芬。

但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不过这辈子有雅卿引导她，能让她少受些挫折，适应的更快更好。

洛玉芬看着女儿一马当先的出了门，只当她是无知无畏，就念叨一句：“这个傻大姐可真是什么都不怕。”然后跟了上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总要护着孩子。

供销社确实就在门口，隔着一条路很醒目，非常大的一个门脸。虽然是叫供销社，其实是以前的称呼，如今早就承包给了私人，就是大一点的杂货铺。

老板刚刚开门，把一些杂物往外面搬，在一旁帮忙的老板娘见雅卿和洛玉芬面生，随口问道，“不是我们村的吧，哪里过来的？”她说的是当地土话，洛玉芬听不懂，有些紧张。

雅卿自然是能听懂的，不仅能听懂，还会说呢，但如果说出来怕要把洛玉芬吓坏了，所以她不仅方言不能说，普通话都不能按照标准的来，于是操着一口蹩脚的老家普通话道，“阿姨好，我们外地来的，住在那边。”一边说一边指着他们住的院子。

兴许是因为雅卿长得白净可爱，又是个小孩子，老板娘也没笑话她，改了普通话对洛玉芬道，“你这闺女长得真漂亮。”

这话洛玉芬听懂了，她上过小学，又因为梁正勇在外面到处跑的原因，会听一听收音机，普通话虽然不怎么会说，但却能听懂，况且是夸自己的女儿，洛玉芬脸上不禁带了笑。

不是她自夸，这个女儿确实长得漂亮，这也许是目前为止梁正勇唯一给孩子们带来的好处了。

洛玉芬虽然因为不会说普通话一直张不开口，但由雅卿在中间当翻译，两人顺利买了两斤鸡蛋和一些油盐酱醋，出门的时候洛玉芬低头看了看女儿，狠了狠心，又买了两包方便面。

雅卿还记得，这个时候，方便面于他们家来说，可是比较奢侈的吃食了。

到家的时候梁正勇已经提了两大桶水到厨房，抱着二女儿琪琪在院子里晃悠，琪琪眼睛里还含着泪珠子，显然是醒来处在陌生的环境又不见熟悉的人哭过了。见到母亲和姐姐，立刻朝着这边张开小手要抱抱。

梁正勇已经被她哭的有些不耐烦，见状顺势把琪琪放下来，问洛玉芬道，“买了什么？”

洛玉芬不太想理他，虽然把她们母女接出来了，但她还没忘了他做的那些混账事，让她们受了多少惊吓，但孩子们都在跟前，她也不好吵架，只举了举手中的袋子示意了一下，就去了厨房。

雅卿扶住跑过来的妹妹，梁正勇冲着洛玉芬的背影瞪了瞪眼睛，也不自讨没趣，蹲下来逗两个女儿玩。

坐在父亲的怀里，雅卿忽然有些难受，她早就忘记父亲怀抱的滋味了。

情绪不过一瞬，雅卿很快就压了下去，这施舍一般的疼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这人好面子又自私，倒也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不触犯他利益的情况下也不吝啬自己的善心，对于老人孩子都算慷慨，何况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家人吃完早饭后开始收拾房子，估计是看在洛玉芬肚子里儿子的份上，梁正勇也没再闲着，粗略的重活能干的也都干了，之后看家里缺什么，又出去买了摆上。

洛玉芬渐渐不再跟梁正勇冷战，因为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出来之后，她没有一点的底气。在老家即使梁正勇不管，她辛苦一点打柴种地，缝缝补补的总能找些活计养活孩子，可在这里她只能靠丈夫，所有的东西都要靠买，她现在最多也只能在供销社买点日常用品，而家里的柴碳米面等大件的东西她完全摸不清方向，这些事情全需要梁正勇带着她去熟悉了解。

梁正勇显然也不打算在家里久呆，洛玉芬态度不那么强硬之后，他就带着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告诉她大队的广场在哪里，买什么东西在哪里，赶集在哪里等等。

梁正勇收拾行李的这一天，家里来了客人。

梁红娟见着梁正勇开心的道，“大哥！家里收拾的怎么样了？！”然后又转头对雅卿和洛雅琦道，“雅雅和琪琪都长这么大了啊，来看姑姑给你们带了什么？”却对洛玉芬不闻不问，全当没这个人一样。

倒是她的丈夫胡栓子不好意思的冲着洛玉芬叫了声“大嫂”把车子上带的东西递了过去。

洛玉芬也没在意，梁红娟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梁红娟呢，势利也就罢了，不记恩，光记仇，还不要脸的很，用不着你的时候对着你冷嘲热讽，用上你的时候时间就能亲热的跟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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