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晴在她身后咯咯咯笑声清脆:“怎么了黄姨娘?你不是想砸我们院子吗?你砸啊!我不介意!”
真是无巧不成书,今天刚好有几位在绣庄、书局里相识的朋友来访,黄氏要打砸的话就让她闹一场,也让外人瞧看瞧看她的可憎面目!
可惜黄氏却也机灵,竟然不上当!
那黄氏咬牙离开,心里也是暗自冷笑:她才不那么傻,落入那黄毛丫头的圈套!过几天她就要大摆筵席,请城中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们来家做客,宣扬自己夏家长房正室的地位身份,岂能在这节骨眼上出错?那几个从房里出来的女孩儿,穿着打扮跟她平日在各种应酬场面上见到的有过之而无及,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搞不好还是日后宴请的客人,怎能在这时候让她们看到她不好的一面?
只是,没想到夏依晴那寒酸丫头竟然也能攀结到家境这么好的姑娘做朋友!
等到晌午过后,黄氏听到婆子来报说那几位来访的姑娘只不过是城里织云绣庄老板娘和风雅书局老板的女儿和侄女,商家之女,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夏家日后家宴的坐上宾,黄氏松一口气之余,也把夏依晴恨入骨头里——白白让那死丫头耍弄了一遭!
第二天再来南院找夏依晴算帐,却见院门紧闭,怎么敲也敲不开,黄氏让人扛来梯子攀爬上墙,上去一个就被石头子打下来一个,要不就是竹竿毫不留情地打下来,黄氏气得跳脚,眼看日头大起来,只得暂时回去歇午,想好法子再来。
她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夏依晴母女正忙着收拾东西——她们明天就要离开湖州了!
织云绣庄老板娘认得的一个宜州大富商要往京城运送一批货物,四五只大商船连在一起走,这两天就到达湖州,要在城外靠岸买些食材,绣庄老板娘听说夏依晴母女要上京为外祖父祝寿,便热心地表示可以替她们请求世家好友,让母女三人随商船进京,这样一来,不仅省了大半盘缠,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夏依晴姐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就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夏家,离开夏修平,庞如雪若有所失,神情闷闷的。
另有一个烦恼的人是刘妈妈,刘妈妈原也是北地人,少小卖身入富户为奴,十五六岁做了少爷的通房,生有一双儿女,结果少爷成亲之后,已长到五岁三岁的儿子女儿同一天落池子淹死了,刘妈妈悲痛欲绝,反被主母责怪不看好孩子,命牙婆子将她远远卖到江南,做一个五六十岁老男人的贱妾,没两年那男人就死去,她又被卖,也是时运不济,她去到哪家都不得安生,辗转七八年间被卖了四五次,最后在湖州州城街头被夏修平和庞如雪买下,带回夏家,后来夏家得了庞如雪的银子,又扩建住宅又买奴仆,夏金氏买来车夫刘大,刘妈妈便配给了刘大,生有一子叫狗旺。
现在的问题是:刘妈妈如果要跟庞如雪走,他们一家人就散了,因为车夫刘大是夏家的奴仆,庞如雪没有刘大的卖身契,不能把刘大和狗旺一同带走!
但是刘妈妈舍不得庞如雪母女,庞如雪虽软弱无能,却是唯一一个让她安定下来的主子,依晴和乐晴,都是她一手带大,十几年的相处,那份感情已经不是纯粹的主仆之谊,而是家人一样浓厚的了!
看着刘妈妈坐在廊下流泪,夏依晴也一筹莫展。
庞如雪却将出刘妈妈的卖身契,连同一个装了五十两银子的荷包放到她手上,轻声道:“从此后你就是良人了,不再为奴做婢,自个儿在外头租个小房子住,这样,刘伯和狗旺儿时不时地也能过去与你团聚!”
刘妈妈跪到地上哭道:“太太,我情愿跟你们去的……”
庞如雪摇头:“不能!狗旺儿怎么办?他才十二岁,孩儿离不开娘,做娘的也不能离开孩儿!”
乐晴小时候还吃过刘妈妈的奶,对刘妈妈十分依赖,忍不住上前抱着刘妈妈呜呜大哭,依晴也红了眼,走过去对刘妈妈道:
“妈妈别哭了,我们去到京城,尽量给你寄银子,两个月之后,你可每月月底到织云绣庄去问,我会给绣庄小姐青莲写信,银子,也寄到她那里!若我们有了能力,定会寄多些,到时你让刘伯赎身,带着狗旺儿,愿意到京城来找我们,就来吧!”
刘妈妈再次哭倒在地,嘴里呜咽着喊:“太太……姑娘啊……”
第二天清晨,当天边第一缕朝阳升起,庞如雪母女三人已坐上一艘大商船,朝着岸上的刘伯、刘妈妈、狗旺,还有织云绣庄老板娘和她的女儿青莲、玉莲频频挥手,商船扬起风帆,船队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隐入苍茫的水天相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