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细细看着依晴的脸,见她神情疲倦,眼中似含泪般带着湿意,目光朦胧,顾盼无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面颊,着急道:“晴儿!你怎么啦?这脸儿怎不红了?哎呀,额上尽是汗……可是今儿在夏家累坏了?”
依晴笑了笑:“应该是吧,今天我走太多路了,前院后院到处走,又在二门上陪着我娘送客人,站了那许久……真的要累死了!”
郑夫人心疼地微皱起眉:“我就说,你定是累坏了!花雨和翠香她们呢?好生侍候着,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歇一觉,明儿也不必起太早,只教丫头先到议事厅去说一声,让管事们等一个半个时辰也是可以的!啊?”
“谢谢母亲!我走了,那这里……”
“不用担心,有为娘呢!这样事以前也常有,老太太一会就能好,为娘自与她解释……你去吧,快去!”
郑夫人边说,边牵了依晴的手将她带出门外,吩咐婢仆们掌灯引路,好生侍候着少夫人回玉辉院去。
依晴感觉自己是真的要病了,胸闷气滞,浑身不得劲,有点晕,腿脚还软绵绵的不想走路,但距离自己住的地方还远着,此时除了丫头们可以倚靠一下,没人能帮得到她,心里就十分怀念曾经坐过的老太太的那乘白藤抬舆,那是好东西啊,这么大个侯府,该多置两把才对!
什么走路健身,见鬼去吧,这时候一点力气没有,还健身!
怎么办?又想阿琰了!那人虽然瘦得让人侧目,可他真的力气挺大的,就那样牵拉着她走路,感觉走得又快又省力,还省心,连路面都不用看了!
走在空旷的庭园中,空气清新,林木扶疏,花香时而浓郁时而淡远,依晴深深吸气吐气,呼吸顺畅了些,喉间却莫名腻腻的,快走到玉辉院的当儿,忽闻到一股夜兰香气,那浓甜的气味平日依晴就不喜欢,此时更是受不了,赶紧催着快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胸口泛起的一阵恶心,扑到假山石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而安和堂上的混乱在依晴离去后还在继续,痛哭的仍还在哭,劝哄的还在劝哄,只是好歹分得清主次了,郑夫人一直守在老太太身边安慰,帮着顺气,喂她喝热茶,亲手绞了温热的帕巾为她擦脸,冯月娇、王文慧见状也赶紧奔这边来,就连方宝章都会提醒方郑氏:“娘啊,外祖母好像不太好!”
方郑氏怔了一下,忙把帕子从脸上拿开,睁着双被揉搓得通红的眼睛朝小儿子斥了句:“少胡说!你外祖母若不好了还能有你的好?快随我过去看看你外祖母!”
急忙从椅上站起身来,一把拉了宝章就朝老太太那边奔去,嘴里哽咽着喊:“母亲,母亲!都是女儿不好,让母亲伤心了!女儿不孝啊!”
王文慧眼见大姨母带着宝章过来挤开了大舅母,自顾殷勤地服侍起外祖母来,她也赶紧走过去,和哥哥王文远一左一右用力拖拉起还趴跪在地上痛哭的王郑氏,奈何王郑氏哭得太投入太用心,此时竟是瘫软成一团,凭兄妹俩的力气拉不起她来,只好又喊了两个婆子来,一起将她半抱半拖,扶到椅子坐着。
王文慧接过婢女绞来的热帕巾替她母亲擦脸净面,看见王郑氏鬓旁隐现一根白发,心中不免生出些悲凉之意,母亲一生要强,又有什么用呢?真的如同外祖母刚才所说,千辛万苦替人养大儿女,而那些儿女并非她亲生,成家立室后自是不会与她贴心,奉养敬爱的还是他们生身的娘亲!如此,岂不形同为他人做嫁衣裳一般!
母亲嫁入王家两年未育,父亲便接连纳妾,除开先前的通房不算,良妾贱妾一口气收了五六位!以母亲这样的脾性也能容忍下来,王文慧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父亲实在是太会做人了,父亲将母亲捧上了天,爱面子的母亲很受用,便样样顺着父亲!母亲认为父亲很敬重很疼爱她这位正头太太,但在王文慧看来,根本就不是这样!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日无所事事的妾室们才是父亲的最爱!
庶长子、次子,庶长女陆续出生,母亲才开始怀孕生子,而此时,父亲的心已经全被那几个先出世的庶子庶女占据了去,父亲疼爱长子长女,顾惜幼子幼女,唯独对嫡子嫡女平平淡淡,不喜不厌!文远哥哥受父亲看重,是因为他读书有上进心,母亲与父亲如今最能谈得拢的话题,便是文远哥哥的功名和前程,这次文远哥哥却未能加进士,功亏一篑,败在最后关头,母亲伤心得险些病倒,王文慧觉得,与其说母亲在意哥哥的功名,不如说她是害怕哥哥失掉功名给父亲丢脸,令得她从此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
王文慧叹了口气,这也是她为什么拼死不肯嫁彭二的原因,同为女人,她发誓:绝不会要母亲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