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绝常常和她半真半假地玩笑,满口醋意地说她不知道珍惜他,换了别家的姑娘早把他吃干抹净了。
她的回答则常常是一个巨大的白眼和清丽狠辣的剑花。
相传,宁绝对邺王妃澜炽的纵容已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顺承帝患失智症之前脾性暴躁,容不得无礼之人。
偏生澜炽是最目无礼法的烈性女子,用宁绝的话来说,她就是一坛烈酒,还是最烈的烧刀子,纯粹浓烈似火,冷傲别致如冰,正如其名澜炽的含义。
五年前澜炽刚进宫的时候,因为厌恶皇帝高高在上的做派,不愿伏地拜他,在大堂上一把扯掉了朱红的盖头,无视掉惊掉下巴的群臣后妃,骂了句“老娘还不稀罕嫁呢”转头就走。
当时可把顺承帝气坏了,扬言要诛她十族。
宁绝将她打横抱起,跪了下来说“她已是儿臣的王妃,若父皇怒极,就连儿臣一块儿罚吧。”这才算完事儿。
如此看来,宁绝自然是用情至深、能轻易迷倒一大片少女的理想男儿,而叶莲灯在见过了他丝毫不怀念正牌,反而对她这个冒牌再三骚扰的登徒子模样后,彻底把他关进了心里的小黑屋。
本来许多老百姓已经做好将这对皇家公媳的事例当做饭后谈资的准备,谁知没过一两年,顺承帝下朝时不慎摔倒,换上了失智症,此后一直半身不遂,成日里咿咿呀呀,半个字儿也吐不出来,连婴孩也不如。
顺承帝并无族戚,群臣自然都推举宁绝为摄政王。
于是,在别人眼里,邺王妃澜炽便可仗着宁绝无条件的宠溺,整个皇宫都是她的天下。
谁知宁绝摄政后不久,澜炽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假死之后狸猫换太子,逃出了宫去。
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说起来,叶莲灯觉得那个澜炽虽是害苦了她,但从个性来看倒很是对她脾气,丝毫不丢女子的颜面,也不枉她替她在宫里受罪如斯。
窗外月色朦胧,皎白如绸,叶莲灯无聊地绞了绞头发,没了睡意。
她轻功极好,无声无息地走到庭院中,飞上屋檐,恣意地轻轻躺下。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宁绝亲派的御前侍卫一个也没有被惊醒。
她抬头望向皎白的明月,清澈宁静,像极了一只正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无端地想起了梦里的人。
又来纠缠了,属于漪澜殿主人——王妃澜炽的记忆。
叶莲灯能感觉到,有关澜炽的回忆两年来一直执着地徘徊在漪澜殿,似乎带有极强烈的怨念。
或许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缘故,那些不属于她的怪梦时不时会在夜里侵入她的脑海,曾让身为局外人的她也感同身受,夜夜难眠。
究竟为什么她会被困在这宫里呢?
叶莲灯作为江湖骗子,做过土匪,当过神棍,打过家、劫过舍,也抢过富、济过贫,坑蒙拐骗样样都做过。
两年前,她时运不济,命犯太岁,打错了算盘,本想到皇宫来捞宝贝,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夜,月黑风高。
她盘桓正城墙脚下踩点,正打算把飞索扔上宫墙去,一个白衣女子直直朝她砸下来。
随即,连女子的脸都没有看清,她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异香,像晕染了鲜血的白梅,又像是风干了的瑞香,眼前一暗就晕了过去。
…
醒来之后,她便成了漪澜殿“大病初愈”的王妃澜炽。
所谓“大病初愈”,就是指从鬼门关回来的王妃变得记忆混乱、脾性暴躁、目无纪法,举手投足之间全无半分女子淑雅,还满口亲人问候。
她起初很纳闷,这些侍婢怎么看不出自己的主子换了个人呢?
直到她看到真王妃澜炽的画像,她才明白其中原委。
画像中,玉人正席地抚琴,素衣如雪,墨发长披,只是眉目间清清冷冷,却眼含柔情地看向作画人。
玉人微瑕,清冷惊艳,是个冷美人。
虽与她叶莲灯截然不同,但因这张脸却与她有七分肖似,稍作假饰,足以以假乱真。
再者,王妃不见了这样的丑闻,素来看重颜面的昭晏皇室岂能让它流传出去。
而叶莲灯这个冒牌货来得正好,大家就理所当然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纳这位大病初愈心性大变的王妃。
而她身边的侍婢,只怕是全部被新换了一批,关于王妃跳下城墙的事情不论她问谁,对方都只会摇头缄默。
刚开始,她还十分高兴,感觉自己捡了个大漏子,除了需要喝一些补元益气的苦药外,宫里的锦衣玉食任她享用,奴仆任她差遣,好不安逸。
可一个月后,被约束在四方宫墙里的她感到越来越无趣,想念起了大漠里喝酒吃肉的恣意生活。
于是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换了身利落短打夜行衣,像以前的王妃一样爬上了宫墙,密谋出逃。
只是,那一夜她再次时运不济。
太医说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一个月,那期间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而她挑的那一天正好是期满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见到了久负盛名的宁绝。
她自认为自己的功夫得兄长亲传,虽没练到家但绝不至于打不过一个深宫王爷,结果她只在他手下走了十招就被他牢牢锁在了怀里。
她打不过,只好一边挣扎一边坦白自己是个冒牌货。
后者一点也不惊讶,以不容分辩的语气温柔道:“没关系,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