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成为另一个看尽江湖山川更迭的人,那时她才明白,原来此时的这份在她看来——以关怀为名义的利用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不过是过来人在交错的光阴里遇见另一个自己的嗟叹而已。
忽然,有什么东西掠了过来!
眼前忽然多出一片黑影,一片更加幽深的黑暗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虽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与生俱来的恐惧就瞬间蔓延在心头。
“小姑娘,做得很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欢愉的温和笑意,与寻常人别无二致。
可直觉却让苏谢觉得这和流寂明媚的笑容完全不同,这笑意听了只叫人觉得头皮发麻,声音再和蔼,内中隐藏的傲然之气也宣告着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然而她“谁”字还没说出口,脚下的动作也没来得及迈出,一只手已覆上了苏谢的脖颈,她在顷刻间便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力量的差距是如此悬殊!
压制仅是一瞬之间!
她忽然想起那卷因为燃烧而飞出流线弧度的信纸,她现在就像是被一阵巨大的怪力卸去反抗能力,没有余力挣扎,由着身体在夜幕里与空气进行高速摩擦。她想,自己若不是手脚冰凉,一定也会烧成灰烬。
苏谢遭到身心上的重创!
这就是高手!
然而她并没有如意料之中地被砸在墙壁中,背后一软,她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她当即欣喜道:“姑姑!”
在她眼中,慕容涵秋一身白衣飞扬在黑夜中,衬着鹅毛微雨,乍看来仿佛散发着微微白芒。
姑姑,是自己惟一的亲人。
慕容涵秋把苏谢放在身后,猛然掀起斗笠露出狰狞的面容,朝眼前人怒不可遏道:“你敢动她!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
她的声音宛若随着怒意被生生撕裂开,在浓云密布的混沌夜幕里格外渗人。
“无妨,”那人的声音却斯文和悦,丝毫不见动怒,“只要你安守本分,不破坏现在的合作就好。”
慕容涵秋舒展了眉心的刀疤,冷声讥讽:“你居然真的跟来了。”
声音的主人往前逼近,苏谢紧紧攥住慕容涵秋的衣摆,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发冠高束,轮廓精致而棱角分明,含笑的眼底闪过流光隐隐,那是隐藏的杀伐之气,这种人天生就是孤绝的王者。
宁绝微笑道:“本王甚是想念本王的王妃,跟来不好吗?而且你不是已经按照约定,替我布好局了吗?”
苏谢忽然感觉到此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慕容涵秋轻哼一声,反问:“你可知何为局中局?”
话音刚落,宁绝便拿起食指放在双唇前,低语道:“嘘,二位小点儿声,莲灯的梦就要开始了。”
慕容涵秋垂下斗笠周围的面纱,她拉起苏谢朝另一侧施展轻功而去,两道白影留下轻柔如梦的呓语:“呵……你会付出代价的。”
叶莲灯步履未停。
她有明显的预感,少年人的隔阂一旦产生,若没有在适当的时机解释清楚的话,此后的多年里那道隔阂只会越来越大,彼此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直至裂若鸿沟。
即便自知身处险境,她也不能迟疑,每一步都按照多年训练得来的直觉迈出。
然而那种直觉忽然断了,她脑中的弦不由紧绷了起来。
雨渐渐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大雾弥漫。迷雾隐隐中,不远处有青灯照拂。
场景瞬间变得诡异。
她慢了下来,看来苏谢她是追不到了,或者说——苏谢成功把她引到目的地之后就已经离开了。
她嗤笑一声,继续前行,但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脚下每一步都谨小慎微。
忽地,足尖被什么东西一硌。
她垂眸一看,不禁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条断掉的腿骨,腿骨血肉翻滚,森森的白骨上面连着干枯的血丝。而腿骨的旁边是一只染满鲜血的苍老的手,如同飞禽的趾爪一般保持着朝叶莲灯的小腿骨抓去的姿势。
她竭力保持冷静地越过残肢和断臂,转过身打量眼前情形。
眼前是无数堆积交叠的尸体,有稚童的、有妇人的、有耄耋老人的……他们相互拥抱着,在最后一刻仍然想要护佑彼此,片片尸骨下血流成河。
她喉中一阵翻滚。
不禁弯下腰抑制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
然而一晃眼,当她再度起身时,眼前又恢复成了普通的小巷场景,而方才绊住她的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她忽然动了,袖中银光溢出。
——是一根从苏谢那里接来的银针。
她喝问:“谁!”
青灯后一名华服紫衣人款款走出,毫发无伤。
他目光深情,一双桃花眼中光影流转,悠然地好似他是自仙境而来误入了尘世,身旁的青灯则是天穹的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