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便是水榭,溪水从假山中间流淌汇聚,尽落水池中,贵人们座在园内,头顶被搭起了藤蔓花架,用以遮阳,看起来既风雅又浪漫,桌案上摆放的瓜果点心更是精美绝伦,比起先前伯府的花朝宴显贵不知多少。
前面有人已经见过林皎月,此刻微妙地避开了视线,更多人则是略带好奇地打量她陌生却姣好的面庞,私下议论,这是谁家夫人?
知道的便悄声告知,更有聪慧的见过梅九的脸,自己反应过来,众人面色各异,不自觉给林皎月让了条路出来。
林皎月倒是一路目不斜视,未发一言,任由丫鬟带她落座,只在看到督公府的席位与宁王府的挨着时,微微讶异了一番,又很快恢复如常。
林觅双攥紧了衣摆。
早在林皎月出现的一瞬间,她就淬毒般地盯住了对方,林皎月看过来时,她却只将脸侧了过去,抿紧了嘴唇,装作平和地给坐在她身旁的李长夙添了杯桃花酒。
李长夙看到林皎月,不由便会想起回门那日发生的事,心头涌现复杂,但很快便被压下去,亦看不出丝毫波澜。
瑞王世子妃便是这个时候来的。
瑞王府的宴会,她这位主人家的儿媳便比其他妇人高出半个阶,早就看不惯林觅双作为伯府姑娘,能与她平起平坐,眼下便怀了不纯的心思,款款笑来问候一二。
真正的贵女有更滴水不漏的段位,三言两语,林觅双就下意识将自己与邻座林皎月的关系托了出来。
林皎月不动声色皱起眉,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她们姐妹关系,此刻明知故问,动机叵测。
她蓦然想起前世,自己似乎与这位世子妃也曾擦肩而过。
当时自己还没被李长夙软禁,偶尔也能见到王府里的客人,那日对方来时,自己恰巧路过偶遇,不过惊叹了番这位世子妃竟有这番荣宠气度,转头就被李长夙派人送回了小院。
林皎月顿了顿,想起那日结束,李长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更淡漠了,似乎越发看不上她这个地位卑微的庶女。
自己什么都没做,唯一的可能只有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幽幽抬头,看向瑞王世子妃端庄柔美的面庞,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果不其然,对方笑吟吟接道:“原来弟妹同顾夫人是姐妹,怪不得听说,顾夫人的嫁妆,都有一部分是弟妹补贴的呢。”
林觅双瞬间苍白了脸。
周氏当日被顾玄礼逼着要嫁妆,短时间凑不齐,终于私下同林觅双商议,暗暗拿了一部分过去,许诺她过些时日就补还。
这事瑞王世子妃怎会知道?
她简直不敢看李长夙的脸!
原先没看到热闹的人,顿时又有了新的乐子。
大家伙都知道,瑞王与督公势同水火,前些日子下朝还被督公点破了后院之事,是故,瑞王家眷是在场,唯一不同林皎月虚与委蛇的。
刺完了林觅双,世子妃果然又来打量了一番林皎月:
“说到这儿,今日盛宴,怎没见顾夫人装扮得精致些?我记得弟妹有一支累丝嵌宝石的蝴蝶簪还被贵妃娘娘夸赞过,你们二人为何一个都没戴呀?是不喜欢吗?”
一直旁听不言的李长夙终于出声。
他虽不喜爱妻子的作为,也很恼怒妻子与岳母私下合计了这种事,但堂嫂这般奚落,也是在下他的面子。
他轻声却不容置喙道:“堂嫂慎言,这是内子的家务事。”
林觅双几乎要流出泪来,感动于李长夙的维护,当即轻轻攥住了对方衣袖,满脸委屈羞怯。
瑞王世子妃看了眼神色严肃的堂弟,轻轻笑了声,不置可否地扭头看向林皎月。
梅九也看向林皎月,心里清楚,先不说那些嫁妆里有没有什么簪子,但说……那些东西都是督公的啦!
众人心中也如此猜测,市井小民多言狐媚祸心,道顾玄礼为了个女子一反常态,可他们这些显贵却知晓,顾玄礼哪有作为常人的心?
他开口去要那一百箱嫁妆,绝不是为了林皎月,只会为了他自己。
装什么情深冒大不韪,不过是个乖戾无常,贪财好色的死阉人罢了。
所以眼下,瑞王世子妃便要轻飘飘戳开这美梦的皮,让众人看到督公夫人的难堪,更让众人看到,顾玄礼的无耻——
这是她的公爹在宴前提到的,若能下了顾玄礼那阉贼的面子,他做梦也得笑醒!
可看着看着,没看这位年轻的督公夫人红眼,没看她羞恼,只看她面色困惑,露出个天真笑容来。
“除却伯府的家务事,没想世子妃对督公府内情况也如此熟知,”她顿了顿,怀疑地看了眼梅九,“梅掌班,世子妃与督公很熟络吗?”
世子妃当即愣住,梅九忍着笑摇头:“督公不认得世子妃。”
林皎月讶然点头:“那世子妃可不要再多说旁人家的家事了,虽说督公位份高些,可毕竟也是年轻外男,世子妃如此热心,少不得要被人说闲话。”
梅九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林皎月一脸无辜,娇艳明媚的面庞上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我?”世子妃哑口,气急败坏却强忍着不能发作,胸口不住起伏,结结巴巴道,“谁要同他……同他……”
同他这个阉人有所沾染呢?
林皎月心中替她把不敢说得说完,转瞬有些可惜顾玄礼不在,看不见自己替他撑场面,否则应当会对自己更满意些。
可事实上,不论今日顾玄礼在不在,她都不会再叫这位世子妃败坏自己的名声了。
世子妃深吸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勉强在众人面前维持住体面:
“顾夫人当真伶牙俐齿,是我失言了,只是夫人今日装扮简素,是看不上瑞王府吗?”
众人此刻也终于光明正大朝林皎月看去,她眉如远黛,肤若凝脂,一头墨发用根简单木簪挽起,在旁人身上是穷酸,配她却别有一番天然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