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里,他宛若就是林皎月最害怕的那只鬼。
身体里涌着数不尽的狂澜和暴戾,想把她拽出被子,剥了她的衣服,让她胆丧魂惊地跪在自己身前,用她最不耻的模样,哭哭啼啼同自己解释,
为什么,不继续送燕窝了,
为什么,回来后,不来后院问候了,
为什么,不对他笑了。
她该受这处罚,这已经很轻了。
可他刚伸出手,才碰到小夫人挨着被角的脸,冰冷的手指却被她脸颊的温度热得一抖。
顾玄礼死死瞪着她,苍白皮肤下鼓起的青筋看着极为明显。
他喉头几乎涌上腥甜,缓慢而颤抖地收回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和眼睛。
不行。
他若真动手了,小夫人哭起来,他怕是会更不知轻重的。
她若是也死了,自己身边,就一个顺心的也不剩了。
他烦得心肺灼烧,想不通,她为什么就不来了啊,不是说好的,是他的夫人吗?
若是以后他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是不是要离得更远了?
这是第几次了,啊?
他太烦了,烦林皎月,也烦自己。
他不能,不能因为一个小夫人,就这么缩手缩脚。
半晌,顾玄礼扭头便走,脚步少见得踉跄,路过被他敲晕过去的阿环看都没看。
片刻后,阿环从隔间的小床上猛地惊醒,下意识就要叫喊出来,可屋里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她见鬼了?
阿环惶惶不安地看了眼周围,刚刚,明明是看见了督公满身煞气地进屋了啊……
看来一定是白日她心里埋怨督公太多了,督公夜半托梦敲打了。
她呼了口气,翌日早上,在夫人吃早食的时候,将这事儿当个笑话说给她听。
林皎月张了张嘴,没有第一时间笑出来。
阿环:“夫人?”
林皎月回神,这才扬起唇角:“那你可记着,以后不能在心里埋怨督公了。”
阿环嘿嘿一笑,自然不会说自己昨日为何要埋怨督公,只希望夫人多笑笑,叫府中其他下人们瞧见,昨日的事也就揭过去了。
殊不知,林皎月却想起了些别的。
今早醒来,房中有股血腥味儿,这味儿和督公身上的很像,阿环没留意,她却在督公怀里闻到过很多次。
若是按阿环所说的,或许他真的来过,因为自己昨日回来后没去同他打招呼,他便趁着夜色来看自己了。
而再想远一些,自己因担忧小珍珠,病重的那几晚,清晨醒来,亦都能闻到这味道。
林皎月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看来昨日就该主动去的,不该让他白等。
孙嬷嬷恰时来到,看到林皎月后,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是将昨日没说完的话告知了林皎月。
原来她也是今早才听下人说起,昨日夫人临走前,命阿环给督公送了碗燕窝,可督公身边的近卫梅九将燕窝倒了,她担心夫人难受,便赶忙过来说一声——
那或许并非督公本意。
可能是督公练得功,或者吃得药里有什么犯忌的东西,督公很少吃这类滋补之物,也从不饮酒,府内厨房做菜甚至都从不用酒。
所以昨日梅九应也是没放在心上,见阿环送了燕窝来,想也没想就给处理了。
阿环愣愣地听着,反应过来立刻去看夫人,却见夫人讶然片刻,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孙嬷嬷,那督公今日可以喝补药吗?”林皎月乖巧地看向孙嬷嬷。
阿环与孙嬷嬷俱一愣,随即明白夫人这是不在意了,阿环心里松了口气,孙嬷嬷也笑出来:“自是可以,以往督公服过药后面几日,也偶有吃过喝过些滋补的。”
“太好了,”林皎月笑起来,“有名医给我祖父开过一味补汤,先前也叫府中大夫检验过了,待会儿我去煎一碗,等督公下朝回来便给他送去。”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自己去送。”
府中这头喜气洋洋,殊不知,早朝的大殿内,早已鸡飞狗跳。
因为顾玄礼在大殿上杀了人。
九千岁朝服也没穿,一双凌厉的凤目眼底赤红,提着刀走进大殿,不等旁人呵斥,一刀就砍了个臣子的脑袋。
满朝文武惊愕地不知所措,甚至连一贯巧舌如簧的御史们都愕住,眼睁睁看着鲜血飞溅,染红了大殿的台阶。
还是九千岁的头号敌手瑞王最先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地吼叫道顾玄礼的名字,群臣激愤!
龙椅上的圣上也后知后觉,眼中闪过惊愤,又生生压下,沉声质问他,这是何意?
九千岁仿佛才记起,这殿上还有位圣上,这才慢吞吞扭过身,半身沾血的冲上首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