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那日发生了何事,鲜少人知。
“我问你觉得!”
乘风默默叹了口气:“属下认为,督公大闹宁王府是真,但事情起因应不是他所为。”
不等陆盼盼再问,乘风目光一凛,瞧见雨幕中驾马而来的那位正主。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顾玄礼此人乖戾跋扈且懒散,若他真要教训自己的夫人,在自己府内便有无数手法,他与宁王目前来看没有明显矛盾,不会特意在宁王府设计此等腌臜小事。”
话音刚落,厂卫司的蕃子凶狠咆哮“厂卫司出行,闲人退散”,叫原本就忙着打道回府的行人们神色更匆匆,顾玄礼身下的黑色骏马重重踩着水洼,逆着人群一步一步踏近他们这一方小茶棚。
茶棚里的人早就在蕃子们出街的那一会儿就跑光了,乘风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眼见这眼底泛着红的疯子阴恻恻地俯视着他们,默不作声挡到陆盼盼身前,握紧了身侧的刀。
梅九跟在其后,眼见茶棚里几人,神色微变。
却不料,顾玄礼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鼻腔里飘出声睥睨蝼蚁般的嗤笑声,挪开了目光。
他翻身下马,面若冷玉,披风猎猎跨入茶棚,身上沾染的水汽宛如阴戾化成的实体,让茶棚里的温度陡然下沉几分。
顾玄礼的目光瞥见一旁迷迷糊糊要苏醒过来的钱程海时,更是倏然露出一抹逼仄的杀戮之意,叫陆盼盼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将昏倒靠在茶桌边的小夫人轻轻抱起,如猛虎细嗅蔷薇,比对待易碎的琉璃更珍惜。
陆盼盼看得发怔。
厂卫司的督公要杀人,从来就不需要多少理由。
闻溪知道这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大雨倾盆,他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那个钱程海,特别是还有一群厂卫正路过楼下,心中渐生不安。
果然,这种市井地痞就是靠不住,约他午时成事后在此会面,询问过详细后会给对方一笔尾款远走高飞,自己再好去同宁王府的那位庶公子交差,可现在,大雨倾盆,对方也不知是耽搁了,还是拿钱跑了。
他沉着脸又等了一会儿,眼见楼下那群蕃子不走反围起了酒肆,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罢了!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多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市井打手,他何苦大雨天的在这儿等个废物!
闻溪沉声叹了口气,起身欲下楼。
可他才刚转身,便见这个高大的身影从酒肆楼下一步一步走上来,像个黑漆漆的洞穴里,钻出来的鬼怪。
那鬼怪露出叫人心跳一顿的脸,苍白地冲他勾起个阴恻恻的笑:“巧了么闻大人,午时到了。”
闻溪浑身的寒毛一瞬间全耸起来,脑子还未转过来督公怎么突然来了,顾玄礼朝他抛了个东西,他下意识手忙脚乱接住——
接到一手湿热。
他猛地一抖,看到自己怀中捧着的,正是那市井地痞钱程海的脑袋!
大雨夹杂雷声轰隆,将秋日的寒凉彻底带入了京城。
李长夙在自己院中一人对弈,忽而听到前厅传来炸响,紧接着便是府中丫鬟小厮们惊慌失措的叫喊与呼救。
堂堂一个王府,闹得如同集市,等动静消下,冒雨前来打探消息的人白了脸——
宁王府这是遭了灾啊!
宁王妃满面骇然地跑到世子院中,涕泪不成声般上下打量了番李长夙:“我的好儿没事,幸好你没事!”
李长夙神色不变:“儿子这几日身体不适,便没去前厅,刚刚出什么事了?”
宁王妃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地同他说,督公带了两个死人头进来,迎面就砸到了宁王脸上,杀了好些阻拦的王府侍卫,更二话不问,将侧妃诞下的那个庶子一刀劈了!
再是庶子,那也是王爷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表弟,是叫她一声母亲的宗室子啊!
宁王妃亲眼瞧见了那画面,吓得魂飞魄散,连一贯好脾气的宁王本人都被气厥了过去,还是由她在一旁扶住了,才没叫宁王一头栽破脑门。
幸好督公杀完人便扭头走了,府中下人急火急地去给宁王找大夫,侧妃伏在庶子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她担忧顾玄礼杀个回马枪来找她儿子的麻烦,这才赶紧过来看看他。
李长夙闻言,眼中讥讽一闪而过,却赶忙起身抚母亲坐下,劝说母亲,既然平息下来,应当就无事了。
宁王妃哭着喊着,她就知道扯上那伯府家的事没有好,庶子之所以送了命,可不就是因着王爷派他去杀督公的小舅子吗?
这会儿她才万幸,幸好当时这件事没交到她儿手中,幸好恶鬼杀人杀得快,没叫那庶子暴露出她儿在此事中也无意提过一嘴。
李长夙无声笑了笑,轻轻拍拍母亲的背,替他顺气。
不说当日他给庶弟支招时,只字没深入,没留话柄,但说他自负曾给林皎月好言提醒过,凭着这点,也能作他清白的证据。
“母亲不必烦扰,还是先去看望父亲吧。”
雄狮受了伤,又死了个儿子,正是告诫他目光短浅,如同瑞王一般与顾玄礼死磕的弊端。
而李长夙虽然在心中对那个乖戾跋扈的宦官亦越发看不顺眼,觉得他多次将自己的尊严踩在地面,甚至于当着那个女子的面——
可他却深知隐忍蛰伏的必要。
圣上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们同顾玄礼闹僵,让顾玄礼一个个杀了这些王爷,
导致他的父亲和瑞王每每见到顾玄礼,都像见了猫的老鼠,剑拔弩张。
对方确实有唯他马首是瞻的厂卫司,更有传言,他在京城外还豢养了数万私兵,足以令所有人忌惮,甚至是圣上,
所以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他敌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