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今日装扮得清雅温和,略施粉黛,文帝看了不禁也觉得心思柔软了许多。
连带着,当陆远带着陆盼盼前来,那年轻的姑娘要他承天子一诺,答应她同父亲一道参军之时,他的心情也没有多少悸动。
他淡笑道,此事倒是少闻,叫你父亲稍后去书房同朕再好好说说吧。
宴上众人各自私下目光对视,心思各异。
宁王的身子近来好了些,今日也趁着这等喜事进宫,给皇长子来道喜,闻言轻哂,心中觉得,甚好,
陆家明摆着不愿上这条船,就看他这好侄儿是否要勉强了。
如今那狗阉贼已经兵败如山倒,那么帝王的品德越差,声望越弱,他们宗室的势力才得以越大。
晚宴之上,文帝给大皇子赐名为麟,李麟,彰显他对长子的器重与宠爱。
与殿中众人觥筹交错后,文帝终是率先给了贵妃一个台阶:
“朕喜得龙子,贵妃辛苦了。”
段贵妃从晚宴开始时便十分平顺安静,闻声,杏目微动,盈盈闪烁泪光地看向上首的帝王。
文帝当时便在心中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叫贵妃坐过来些。
他们是少年夫妻,当年两人一道靠着个宦官,在风雨飘摇中坐稳自己的位置,同甘共苦,感情较之旁人终归还是不同的。
可惜贵妃家世薄弱,哪怕段尚书当年未出意外,如今也不过只能升上个三品文官尔尔,与陆家背后的镇国公府相比相差甚远,无法给与他提供太多助力,
否则,后位给段贵妃又有何不可呢?
可惜,可惜。
文帝拍了拍段贵妃细腻柔滑的手,沉默许久,才轻轻道:“朕不会亏待你的。”
段贵妃顿时泪如雨下。
“好了,还在殿上,怎就哭起来了呢。”文帝毕竟年轻,哄贵妃哄得颇有些手忙脚乱。
段贵妃眼中泪水更甚,深深吸了口气,又轻拿轻放,千回百转地盈盈笑着给他倒了杯酒:“因为陛下叫臣妾想起了当年我们初遇那时,您也是这般哄臣妾的。”
文帝想想,当时他确实如同个毛头小子,又顾及贵妃身后有顾玄礼这煞神,自然对她小心翼翼百般迁就。
如今回望,倒真有几分乐趣所在,便跟着一道笑起来。
两人的关系也似乎渐渐升温,段贵妃甚至在宴会末尾,赐了那陆家姑娘些赏赐,借意化解中秋宫宴那次的误会干戈。
文帝看到,越发觉得顾玄礼离开是对的,朝中不该有权势比自己这个皇帝更高的人在,只有这样,他的朝堂和后宫才能稳固。
晚宴后,文帝召陆远去书房,段贵妃含笑告退,走到大殿外,微微侧目。
前来接宁王回府的李长夙恰好也到了殿外,两人对视一眼便错开了视线。
“娘娘,可要回宫?”身旁的小宫女兢兢业业地请示她。
段贵妃看了眼被奶娘抱着的小皇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柔软温情,随即那抹柔软被寸寸包裹,坚硬又决绝。
“不回宫,去万安殿。”
小宫女闻言一惊,万安殿是雀音姐姐……也就是如今的顺嫔被册封后,圣上赏赐的住处,贵妃娘娘此前一次都没去过,怎得今日忽而要去了呢?
不过想想也有原因,如今娘娘复得圣宠,麟殿下又深得陛下宠爱,娘娘便该去显摆显摆她贵妃的尊崇!
眼见那小宫女脸上神色莫测,最后变得无比肯定,段贵妃沉默不言,扭头遥遥看向文帝带着陆远一道离去的身影。
早春时节沉夜回暖,却在无形中,亦带着刺骨的春寒料峭。
离京已有一日多的林皎月缩在顾玄礼的怀里,冷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迷迷糊糊还未醒,忽然觉得自己依偎的怀抱撤开了,她不太舒服地低哼两声,试图挽留。
顾玄礼看了眼那柔嫩的手臂十分坚决,眸色微沉,脑海中天人交战许久,还是缓慢将她的手臂挪开。
他这些日子体温时不时会有些变化,全因在戒断齐老头子的药,昨晚就不该听她撒娇,又叫她钻进自己怀里来的。
顾玄礼看了眼外头天色,默默起身穿衣,回头看了眼还在酣眠的小夫人,想了想,将自己的枕头塞过去给她抱住。
果不其然,她抱什么都是抱,当即就给搂得紧紧,甚至还蹭了几下睡得香甜,看得顾玄礼眯眼轻啧。
小猪。
他瞪了林皎月一眼,静默无声地推门走出屋门洗漱。
太阳才刚升不久,这处小镇附近挨着不少乡村,早有农人和货郎进城忙活,
客栈不大,老板是个年轻男人,连着账房的事儿一道兼任了,瞧见他下楼,笑吟吟问他可是要用早饭,店里早上做了粥,亦有咸菜,若是吃不惯,外头也有包子油饼卖。
老板说着,外头挑着担子刚落地的摊贩笑着探过脑袋:“这位公子,我家的油饼和馄饨比他们家的白粥好喝多了,他媳妇儿都天天来我这儿买馄饨呢。”
“去去去,就知道埋汰我手艺。”那老板没好气地笑骂。
外头的太阳晒进这客栈,拂在顾玄礼脚面上,让他略显冰冷的身子察觉暖意。
头一回起得这么早,却不是为了去抄家杀人,还能瞧见这么些大活人同自己有说有笑。
顾玄礼新鲜着,便好心情地走过去买了两碗馄饨和一个油饼。
近来虽说不似在牢里时戒药那般痛苦,但终归到了最后关头,须得安稳养着,胃口也不太好,倒是小夫人心情极好,越发能吃能睡,当真一日赛一日得像小猪,他还能说错么?
他又出去买了些看起来生意不错,要排队才能买到的小点心,货郎说他卖的是江南那边人清明前后爱吃的特产,用浆麦草和面粉和在一块,里面夹着豆沙馅儿,妇人小孩都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