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入了草棚,施礼过后,便坐了下来。
赵祯在寇季坐定以后,对寇季道:“朕知道四哥喜欢吃奇珍,所以在四哥临行之际,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一桌上好的奇珍,为四哥践行。”
赵祯挥挥手。
陈琳带着六个宦官,提着巨大的食盒出现在了草棚里。
食盒打开。
一股热气奔腾而出。
陈琳吩咐着宦官,将一道道的美食摆在了寇季面前。
都是寇季没吃过的一些东西。
一个个看着十分不凡。
赵祯算是破天荒的奢侈了一次。
寇季也没有客气,抄起了筷子就吃了起来。
赵祯、吕夷简、王曾、张知白四人坐陪在一旁,频频举杯请寇季痛饮。
酒过三巡。
张知白一脸正色的道:“此去河西,路途遥远,寇枢密珍重。”
寇季点头一笑,举起酒杯请张知白痛饮了一杯。
王曾在寇季和张知白痛饮过后,举起酒杯道:“待寇枢密凯旋,老夫亲自为你牵马。”
寇季失声一笑,陪着王曾喝了一杯。
随后,吕夷简也举起了酒杯,神色凝重的道:“贼兵犯境,势力庞大,寇枢密要小心应对。我大宋半壁江山的安危在寇枢密手里握着,寇枢密应该清楚其中的轻重。”
寇季点点头,陪着吕夷简也喝了一杯。
赵祯最后举起了酒杯,对寇季道:“西疆一切,朕就托付给四哥了。西疆所有兵事,有四哥一言决断,朕不会过问。
朕所求不高,能将贼兵挡在我大宋之外即可。
若无余力还击,便再等时机,且不可冒险。
西疆的疆土,朕固然惦念,但朕更在意四哥的安危。”
寇季点点头,举起酒杯陪着赵祯痛饮了一杯。
痛饮过后,赵祯放下了酒杯,吩咐陈琳道:“取天子剑,取王命令箭,取王命令旗,取蟒袍……”
寇季、吕夷简、王曾、张知白四人闻言,皆有些动容。
赵祯赐下天子剑、王命令箭、王命令旗,四人都能理解。
可蟒袍是怎么回事?
赵祯要给寇季封王?
还是暗示寇季,打赢了黑汗王朝和辽国联军,就给寇季封王?
寇季四人一脸疑惑。
赵祯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将一样一样的东西赐到寇季手里。
寇季谢恩以后。
赵祯叮嘱道:“此去河西,二品以下,四哥皆可先斩后奏。”
言外之意,寇季此去河西,就是河西境内最大的。
因为河西境内,以及随后调往河西的官员里面,没有超过二品的。
“喏……”
“朕亲自为四哥着蟒袍。”
“……”
赵祯拒绝了吕夷简三人的劝阻,亲自为寇季穿上了蟒袍,送寇季踏上了征程。
在寇季的队伍消失在赵祯四人眼中的时候,一片片雪花,飘然而下。
当年征讨河西的时候,寇季就是踏着雪,赶往的河西。
如今再赴河西,又是踏着雪。
汴京城下雪的时候。
河西也在下雪,雪远比汴京城要大,还伴随着寒风。
种世衡站在寒风中,任由雪片飘落在身上,也无动于衷。
他双目直直的盯着沙州边陲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军营。
“使臣回来了吗?”
种世衡盯着黑汗王朝和辽国联军的军营看了许久,侧头询问身边的亲兵。
亲兵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沉声道:“还没回来。”
种世衡皱起了眉头,低声道:“也不知道他能拖多久。”
亲兵抿着嘴没有言语。
辽兵出现在沙州边陲以后,没有丝毫掩饰。
种世衡在发现了这一点以后,立马派遣了使臣过去问责。
辽国在经历了铜台关一战后,成为了大宋的番属。
一个属国的兵马,出现在大宋边陲,大宋可以视他为挑衅,派人去问责。
虽然明知道辽国要跟大宋翻脸,但种世衡还是依照着程序,派人去问责。
目的就是为了多拖延一些时日。
每拖延一日。
就能为援兵争取一日行军的时间。
每拖延一日。
就能为沙州、瓜州等地的百姓争取一日后退的时间。
种世衡在将黑汗王朝和辽国联军抵达沙州边陲的消息递上去以后,很快就得到了朝廷的回复。
朝廷给种世衡的命令很简单。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
保存实力,牵制敌人,为援军争取抵达战场的时间。
千万别跟黑汗王朝和辽国联军正面抗衡。
朝廷可以允许种世衡退到玉门关、阳关一线,借关而守。
而种世衡要退到玉门关、阳关一线,就必须放弃沙州、瓜州等地。
种世衡心里清楚,没有援军帮忙,没有地利优势,他率领的五万兵马,根本挡不住对面的八十万大军。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往后退的准备。
但在退之前,他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让李迪带着人,将沙州、瓜州的东西搬空。
种世衡坐镇西北多年,见识过以战养战的法子。
他深知以战养战的弊端。
所以他不会留下一粒粮食资敌。
种世衡站在一座汉代留下的残破的烽火台上,盯着敌人看了许久,才回到了军营中。
傍晚的时候。
种世衡派遣去敌营的使臣返回了沙州。
使臣见到种世衡的第一句话就是。
“敌人要进攻了!”
黑汗王朝和辽国兵马,已经在沙州边陲陈兵多日。
他们从西州回鹘抢夺的粮草、牛羊,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若是再不发起进攻,他们就得饿肚子。
种世衡得知了敌人要进攻以后,立马吩咐全军戒备。
同时派人去找李迪过来。
李迪急匆匆赶到了军营以后。
种世衡追问李迪,“百姓们撤完了没有?”
李迪沉声道:“百姓们已经撤的差不多了。但府库里才运出去一半,还有五百万担粮食,以及一百万担的干果,还没有运出去。”
种世衡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烧了吧。”
李迪心头一痛,追问道:“敌人马上就要进军?”
种世衡缓缓点头。
李迪咬了咬牙,盯着种世衡道:“老夫现在就带人去运粮,能运多少运多少。敌人一旦露头,你就吩咐人去烧粮和干果。”
沙州多年积累,才积累出了一大批存粮。
沙州百姓们手里也积累了不少存粮。
百姓们在撤退的时候,自己的粮食都运送不完,就更别提去帮忙运送府库里的粮食。
李迪手里的人手有限,除了运送种世衡在伊州城内缴获的大批牛羊马匹和金银以外,还要分派出人手去驱赶沙州养的牛羊马匹,剩下的能运输粮食和干果的人,少之又少,不可能及时将所有粮食和干果运送出去。
镇西军如今要防着敌兵,还要扫清随后撤退的路线,根本没办法去帮李迪运送粮食。
所以,粮食运送不完,就只能烧毁。
就在李迪咬着牙,准备离开营地的时候。
突然有人来报。
“李公,种同知,元山部大将带领着一万人马前来驰援。”
种世衡和李迪听闻此言,皆一脸喜色。
“快!带着他们去运送粮草!”
“顺便从西州回鹘的俘虏军中挑选两万人,跟随他们一起去运送粮草!有他们盯着,我们也能放心的让西州回鹘的俘虏军去后方!”
“……”
元山部兵马出现,犹如及时雨。
彻底解决李迪遇到的困难。
李迪带着元山部的兵马,以及西州回鹘的两万俘虏,连夜开始往外运送粮食和干果。
种世衡起初还有些担心,担心元山部的人趁火打劫,所以带了一支兵马在暗中盯着。
可当他发现,元山部兵马在接到了运送粮草的任务以后,毫不犹豫的卸了甲,帮着李迪开始运送粮草以后,他便知道,元山部的兵马是真心实意来帮忙的。
因为对任何一支兵马而言,身上的盔甲都是保命的本钱。
当一支兵马可以在外人面前主动卸下盔甲的时候,那就说明他们将命托付给了外人。
能把命交托给大宋的元山部兵马,种世衡没理由怀疑他们。
所以他果断放弃了盯梢。
不仅如此,他还派人去告诉了元山部的领兵大将,让元山部领兵大将盯着点那些西州回鹘的俘虏兵,一旦那些俘虏兵有任何异动,元山部兵马都可以先斩后奏。
将后方的事情交托给了李迪和元山部的兵马以后,种世衡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战场当中。
黑汗王朝和辽国的联军,在天明的时候,快速的集结了起来。
响亮的牛角号声在寒风的吹拂中,削弱了不少。
但种世衡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杀过去!”
面对强敌,种世衡并没有选择一味的防守。
在敌人整军的时候,种世衡就吩咐一营镇西军将士,率领着三万西州回鹘的俘虏军,杀向了敌人。
火炮在一营镇西军将士和三万西州回鹘俘虏军杀向敌人的时候,嘶吼了起来。
有对着敌营的,也有对着那三万西州回鹘俘虏军的。
火炮并不能射到敌营内,但火炮的嘶吼能惊乱敌营里的马匹,为敌人造成短暂的混乱。
火炮也没有射杀任何一个西州回鹘俘虏军的性命,它只是一种震慑,就像是督战官手里的刀一般,逼迫着三万西州回鹘俘虏军去跟敌人血拼。
敌营里。
当喊杀声响起的那一刻。
黑汗王玉素甫是震惊的,辽国大将萧匹敌也是震惊的。
八十万黑汗王朝和辽国联军的将士们,也是震惊的。
兵力如此悬殊之下,他们都觉得,敌人除了在他们的追逐下狼狈逃窜以外,不会有第二种反应。
可现在,战争才刚刚开始,敌人就给他们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