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棠的手僵在了半空,心砰然跳动着。
另有郎君说道:“他阮老头好歹也是你的岳丈。”
孟扶光又笑:“他死了,心棠难道就不是我娘子了?”极尽调笑和冷漠的声音重重砸在阮心棠的心尖,砸得她头晕目眩。
忽然有人道:“当年松平县楼台倒塌砸死了七八个人,不也是你替你阮老头摆平的?”
孟扶光似乎喝了一杯酒,舒畅地笑着:“当年我要娶他女儿,自然要抓住他的一点把柄,让心棠自动请嫁。”
原来她当年非嫁孟扶光不可的原因……
孟扶光的笑声刺痛了阮心棠,她犹如赤着脚从钉板床上走过,无休无止的尽头,血肉模糊。
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上马车时,额头磕在了车框上,立时一个红印子透出雪白的肌肤来,她觉不着疼,浑身都在颤抖,阿银无措地抱着她,用尽力气,也不能让她停止颤抖,哭着朝车夫喊:“去医馆,去医馆。”
阮心棠拦住了阿银,想起当年阿耶被抓去了州府问罪,孟扶光说能救他,她求他,他笑着挑起了她的下颌,问她:可是,心棠,我用什么立场来救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呢?
她想哭,可是她张了张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有喉间越积越重的酸疼,她提着气,低声道:“去靖王府。”
第14章
阿银叩响了靖王府北面的后门,靖王府的下人都与别府不同些,只是看了眼阿银,得知了来意,就放她们进府,一路领着人走过一条又一条长廊,一个又一个花园庭院,奇怪的是,竟没有遇见一个女使或府兵。
直到在一处院落停下。
石昊站在一旁道:“王爷,她来了。”
甫一踏进屋子,阮心棠就感到一阵压迫,这花厅明明四面都是落地窗,照得屋子里亮堂极了,可她的心境依旧是灰暗的。
她捏紧了绿湖帕子,缓缓抬眼,正对上居中而坐的傅云玦,他蓦地目光一凛,阮心棠便垂下眼眸来。
气氛一度凝滞。
她脑子糊了,感觉到阿银在身后扯她的披帛:“王爷问您话呢。”
阮心棠抬起眼有些懵,再次对上他薄愠的目光,语气却极尽耐心:“我问你,怎么伤的?”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她觉得。
阮心棠说:“磕马车上了。”
趁此机会,说明来意,阮心棠打算得很好,却听石昊说着:“可不是,都红的渗血了,少夫人先擦些药吧。”
她稀里糊涂地就被石昊带着坐到了窗户旁的雕花方榻上,石昊很快取了药和棉花。
阿银就赶鸭子上架了,主仆俩神思不属,阿银总有上偏了的时候,阮心棠也没在意。
那边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阮心棠抬眼看去,棉球就擦上了她的鬓发。
傅云玦今日穿着家常的锦袍,颀长挺拔,风流倜傥,脸上的冰冷却是不近人情的很。
四目相接时,阮心棠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这一动,药水又给擦偏了,傅云玦目色更沉了:“你们下去。”
石昊立刻拉着反应迟钝的阿银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了他们。
他在她身侧坐下,重新拿了棉花扶着她的下巴颏儿对准了额头的伤口,药水清清凉凉的,消散了一些阮心棠心里的紧张。
她偷偷打量傅云玦,两人离的很近,傅云玦垂眸看过来,她低垂了眼皮,耳垂却红了。
“我也受伤了。”傅云玦淡淡说着。
“什么?”阮心棠抬眼,目光有些迷糊。
傅云玦偏头重新沾了些药水,阮心棠便看到了他精致的下颚线和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衣襟下依稀可见的锁骨,她快速闭了闭眼,从前就为色所迷,犯了许多错,如今不可再犯了。
“那日在林子里,我受的伤比孟扶光重得多,你来了,便只朝他走去。”他话说的有几分委屈,语气却是平淡冷冽。
阮心棠想起那晚她去看他,他发了火,现下也有点摸不准他的情绪,只闷声道:“他是我夫君。”
“啊……”阮心棠额头吃痛,小脸皱了起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灵动娇嗔的模样像是一年前,傅云玦有一瞬恍惚,动作再次轻柔起来。
他冷着脸半是警告:“不想痛,就少说我不爱听的话。”
阮心棠眼波流转,真诚地看着他:“那你想听什么话?”
傅云玦扶着她后脑勺的手往前移,划过她的下颚,惹来她一阵颤栗,她抬手擦了擦他划过的地方引起的瘙痒,他似笑非笑:“我想听什么,你都说?”
阮心棠心如擂鼓,面上还是镇定地点点头:“嗯!”
他看着她,别有深意,静默了一阵,还是嗤笑了一声,丢下棉花,缓缓起身:“少夫人看来是有事相求了。”
傅云玦的声音毫无温度还多了一分睥睨之态,阮心棠以为他要走,急得拉住了他的衣袖顺势起身:“我想见我阿耶!”
来之前所有的腹稿都没有用上,既然他挑明了,阮心棠也就单刀直入了。
“我想见我阿耶,他们说要你王府的腰牌。”阮心棠声音软软的,傅云玦太了解她了,从前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她都会用这种语气。
他转身,拂开了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袖管,轻描淡写:“阮县丞是重犯,见不得。”
阮心棠执拗地站到他跟前,目光坚定地瞪着他:“我阿耶是无辜的!他不是重犯!”
看着她红了的眼圈,他怎么忘了,她最是护短,从来不许别人说她阿耶一句不是,从前一个少年调侃了她阿耶一句“官字两个口,颠倒黑白”,就被她追着打,他把她拦下来时,她都哭了,他无奈设计那少年被夫子惩罚抄写了全本古代史,抄的那少年哭天喊地,她才破涕为笑。
所以,他才利用了她阿耶,知道她那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