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里,好像有人在给他注射什么东西,他厌恶针头穿刺入皮肤,推进血管的那种肿胀的异物感,像是在给他的身体里注射了脏物。
渐渐地,就感觉四肢失去了知觉,没有那双温热的小手贴着他皮肤的触感,也没有子弹迅速地穿入、厮磨开皮肉的撕裂感了。
左臂的僵硬感尤甚,重得动不了,整条胳膊像是被打断了,然后又给他打上了钢板组合起来。
他想去找腰间别的枪,可是没有力气。
他口袋里还装着把防身用的折叠军刀,那是去年有人从尼泊尔带来送给他的。
那个人是当地有名的毒贩,为了巴结康泰亨,先撬开了他这道阀门,几番周折才参与进了伽卡当地的毒品交易之中,然后贩毒大赚一笔快钱,去澳门豪赌挥霍,折腾干净了再回来找康泰亨。
后来那个人死了,是他杀的。
用那把刀。一刀毙命。
后来他觉得不解气,还补了好几枪。
阿阚在旁边劝他别浪费子弹,打成筛子人也活不过来,活该这个狗胆包天的想私吞了康爷的货自己独占鳌头,甚至还要对他和阿阚他们下黑手。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很多年,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
有毒品是催眠的吗?
他没见过。
他是谁?
是沈知昼吧。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知道。
太久了。忘了。
这一日晨光微熹,天还不大亮,晚晚就起来了。
因了几日前给沈知昼做了手术,他还没恢复,加上当地又发生了些事情,需要医疗队协调配合展开救治,他们回程的日期一天天地推迟了。
她之前因为不堪虫咬,和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一心想回去的念头也折了大半。
今天一早,她去炊事班的阿姨那里,问能不能做一些对愈合伤口有帮助的食物。
昨天正好有当地阿公阿婆送来了几条新打的鲫鱼,昨晚晚饭吃剩下了一条,阿姨就准备今天熬成鱼汤,让他起来喝一些。
他昏睡了两天都没醒。
一开始应该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后来医生说,大概是因为长久的神经紧绷,一时松懈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垮了,需要多补充睡眠。
今天也是一样。他还是没醒。
鱼汤放凉了也不见他醒来,晚晚害怕打扰他,也不敢靠近,只得透过围在床四周的竹帘子,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看他。
只要看到他在就好,不会莫名其妙一下子人间蒸发了就好。
这天晚上,村民在附近河滩旁办了个篝火晚会欢送他们。
许凌薇下午回来,就对晚晚说,他们回程的时间定下来了,大概后天就出发,原路返回,从伽卡到南城,再坐飞机回港城。
晚晚不舍地问:“那哥哥一起走吗?”
许凌薇摇头,没说话。
“哥哥还没醒,等他醒了再走好不好?”
“哥哥会醒来的。”
“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没醒怎么办?”
她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的问题,都是许凌薇答不了的,末了只得轻轻一叹,“哥哥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说要我照顾他。”
晚晚低下头去,默了片刻后,便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晚上她提前从河滩那边回来。
刚才坐在一旁看他们一群人载歌载舞,她却始终兴致恹恹的。
他们唱着当地的民歌,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交流着,状似民风淳朴和蔼,可涝季一过,万物复苏,那些罂粟花,又会从泥土里长出来,一场洪水,永远无法灭绝这些罪恶的根芽和种子。
她回去后,发现他的床铺空了。
只有一盏灯亮的昏黄,像是一个金色的佛龛,竹帘四合,静静地将一方天地包裹起来。
却唯独不见他去了哪里。
她一时手足无措。
他是不是又走了?
又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