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昼根本顾不上理他们,一头扎入雨中,上车后一脚油门下去飙上高速,直往伽卡而去。
南城距伽卡车程四五个小时左右,按康泰亨给他的期限,他完全能在今晚零点之前抵达。
可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他急得面色如纸,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努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手抖,死死地握住方向盘。
雨势加急,整片整片地糊在车前窗上,像一张巨大的网,闷头砸下,要套牢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袤。群山环绕,沧海桑田。
可如蜉蝣般渺小的他,却无处躲藏。
一个加急转弯,稍不留神,车轮在地面打了下滑。
他匆匆调整方向盘,和旁边一辆巨型重卡擦肩而过,巨大的呼啸声擦着他耳膜过去,刹那之间,离死亡几乎差之毫厘。
车速稳下来后,他仍惊魂未定,深深呼吸着。
这时,电话又响了。
轻快悠扬的铃声,这一刻却像是催命符。
他匆匆将蓝牙耳麦塞进耳朵,看都没看是谁就接起,神经绷成了一根僵硬的弦,一丝一毫都不敢有所松懈。
直到那边传来了程嘉树的声音,他才稍松了一瞬的神,接着,就出离愤怒地喊道:“程嘉树,你告诉我,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康泰亨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告诉他的?你都是骗我的!对吗——”
他不可抑制地发抖,不仅是因为愤怒,还有害怕。
他现在,谁都不敢相信了。
他本来就不该相信任何人,多少年来他都是如此,可他却轻信了程嘉树。
那天,就该一枪杀了程嘉树,管他是黑是白,是毒贩,还是什么狗屁卧底。
程嘉树却比他还要愤怒,怒喝着:
“沈知昼,你他妈有病吧——我如果骗你,我给你打电话干什么?我早告诉你要小心了,你既然跟着林槐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你回来会死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
刚才的底气失了大半,他嗫嚅着唇,不知不觉缓下声线,思绪也有那么一刻地飘忽,这一刻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才好,只是喃喃地重复着。
“我都知道的……我知道,我会死。”
程嘉树更无法理解:“那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找死吗?还不回去?!”
“我不知道……”
“……你是疯了吧?”程嘉树深深地叹气,“沈知昼,你是不是疯了?你是这几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吗?你照照镜子,你他妈就是个毒贩,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我告诉过你,恶人就要有恶人的样子,你不能心软,该杀就要杀,该走就要走,你的心软会害了你……”
“我没有这么心软过。”他沉声地打断程嘉树,一字一顿地说,“程嘉树,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心软过。”
“别回头了,”程嘉树叹了口气,说,“去港城吧,去哪儿都能活下去,你回来绝对会死的。”
“那你呢?”
“你别管我了,我已经回伽卡了,康泰亨看起来的确更信任我,目前没什么问题,”程嘉树说着,语气哀婉了不少,“我得了癌,早就是个将死之人了,我会在伽卡和康泰亨斗争到底,到我死的那一天,虽不光彩,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我以为,你之前说你得病,是在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程嘉树苍凉地笑起来,“你不是开着我的车么?车斗里有我的诊断报告书,你不信我,可以看看。”
“沈知昼,我从来没跟你开过玩笑,如果我跟你开玩笑,我有意骗你,我真的想杀了你,四年前你来伽卡那天,我就不会阻挠康泰亨注射毒品给你,我现在也没必要给你打电话,你不懂吗?”
沈知昼有些哀戚地抬眼,看到那个标示着距离伽卡还有200公里不到的路牌,他漠然地说:“程嘉树,我回不了头了。”
“什么回不了头?你下高速直接再掉头走啊?!”
“我当不好一个坏人,我可能也当不了好人了,”他低哑地说,嗓子中像哽着一把沙,“我要杀了康泰亨。”
“真他妈疯了,”程嘉树一怔,随后冷笑起来,“你现在就跟那天开车撞我一样,恨不得开着这车去撞死康泰亨吧?还有,对那个小孩儿开枪的时候……沈知昼,你真的疯了。你分不清是非好坏,分不清黑白了。”
“是,我疯了。我早就分不清了。”他字字顿顿地说,“如果她出了事,我真的会杀了康泰亨,这一次,我的枪法不会偏了。”
“她对你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他轻轻阖了阖眸,旋着方向盘稳稳地拐入下一个转弯,又重复一遍,“很重要。”
“好,”程嘉树无奈地叹气,顿了顿,似是下了决心,“我去帮你查。”
沈知昼一愣:“查什么?”
“白痴,那个医疗队一周前就离开伽卡了,”程嘉树怒不可遏,“当然是查康泰亨到底绑架的是谁啊!万一他就是骗你回去的怎么办?你他妈不是上赶着回去送死吗?”
“他要是骗我,”沈知昼的声音异常冷静,“我也会杀了他。”
程嘉树轻嗤:“疯子。”
“我最恨别人骗我,”他冷笑了声,“当然了,我自己也是个骗子。”
“宁肯你骗天下人,不肯天下人骗你?”
“是。”
“少废话,下车了打开车斗看看。”
“看你的诊断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