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迷茫地说:“我不知道。我不想把工作让出来,可是我妈……”
她絮絮叨叨,杂乱无章地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了沈容。
沈容听完后无比同情杨红。遇到豺狼虎豹的柯家人就算了,还有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妈和狼心狗肺的弟弟,哪边都靠不住,比原主还惨。
虽然原主记忆里没杨红的结局,但沈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要是柯兴言一直穷困潦倒,她就给柯兴言当一辈子的老妈子,还是自带薪水上岗的那种,如果柯兴言稍微有点出息了,铁定将她踹了。
向沈容倾诉完,杨红抱紧孩子,泪眼婆娑地说:“只怪我的命苦,沈容,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沈容站在那儿没动,问她:“你有什么打算,真就如了你妈和柯家人的意?”
杨红死死咬住唇,红着眼说:“他们这是逼我去死,我,我不会如他们的意的!”
狠话是放出来了,但沈容也瞧出来,杨红不甘心,但她又没有具体的对策,也不知道怎么抵挡婆家娘家的双重攻击。这样下去,她抵抗不了多久。
思忖两秒,沈容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主意,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第124章犯流氓罪的原配
太阳落山了,柯母才看到杨红抱着孩子回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奚落道:“你还知道回家啊?”
一出去就是大半天,也不见你娘家留你住一晚,吃顿饭,还不是得回他们家。
杨红仍像个闷葫芦一样,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地进了柯家门,屋子里,两个女孩子满身是汗地捧着从缸子里舀出来的凉水在喝,柯兴言躺在竹椅上,听着广播。瞧见杨红,他翘起二郎腿,颐指气使地说:“快去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这就是她要的生活吗?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辈子都被柯家人这样像狗一样使唤,女儿也被人张嘴就骂赔钱货,闭嘴就是吃白饭的。杨红心里升起浓浓的不甘,沈容的轻灵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滑过。
“如果你只是想保住工作,很简单,抱着孩子去找你们厂里的领导,妇联的干部,边说边哭,有多惨哭多惨,说这样你没法活了。怕出事,以后但凡你妈或是你婆婆、丈夫去找厂里的领导要你的工作,领导都不敢轻易答应。妇联的干部也会帮忙批评你妈、婆婆和丈夫。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以后就可能更不受他们待见,骂你骂得更难听。不过我想比起失去工作,这点辱骂应该算不得什么。”
确实算不得什么,她从小都被她妈骂惯了,自从生了女儿,婆婆也天天指桑骂槐的,她都麻木了,如果让他们骂一骂能保住工作,她愿意。
杨红咬住下唇,希冀地望着沈容:“那还有一个办法呢?”
沈容定定地看着她:“后面这个办法可以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不过阻力自然更大,需要你有一颗坚强的心去承受后面的暴风雨。你确定要听吗?”
一劳永逸四个字打动了杨红,她的心扑扑扑地剧烈跳动起来,期盼地看着沈容:“我要听,你说。”
“离婚,把工作卖给柯家,用这笔钱去买一个小房子作为你和孩子的安身立命之所!”沈容轻描淡写地说道。
毫不意外,这话让杨红脸上的血色尽失,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容:“你说什么?让我把工作卖给他们……”
沈容点头确认:“你没听错,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是没了工作,我们娘俩吃什么?怎么生活?”杨红茫然,她都有点怀疑沈容究竟是不是真心帮她了。
沈容理解杨红的想法,别说这个年代了,就是再过十年,很多人的思维也停留在铁饭碗不能丢的陈旧观念里。况且这时候没有工作就没有粮票,没有工资,人很难生存下去。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总有一天他们引以为豪的铁饭碗会被打破。而且用不了多久,只需要十来年,一场席卷全国的下岗潮就会波及到城市里生活的每个普通工人。
塑料厂、化肥厂、机电厂等等这些地方性小厂,供销社、粮站这些缺乏核心竞争力,效率低下的单位,通通都是被淘汰的对象。
而杨红,十六岁就参加工作,文化水平低,本身也没什么技术,再过十年,人到中年,三四十岁,不上不下,被下岗了,她能做什么?还不是就去支一个小摊养家糊口,或者去做保洁保姆之类的,打工养活自己。
与其等到十年后改变,不如从现在开始改变,她现在还年轻,手脚灵活,脑子也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杨红现在之所以没法脱离柯家和娘家,就是因为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她都没有继承权,没有安身立命的房子。
不破不立,用迟早会被淘汰的工作换一个能栖身的房子,再出去找零工或者自己支个小店做生意,只要勤劳,总是能混口饭吃,总比一直被柯家人压榨,被娘家人吸血强。而且在这个遍地是黄金的年代,只要肯干,肯动脑子,发家致富不是梦。
但这条路注定很难走,因为这样一来几乎是要与娘家婆家撕破脸,对于杨红这样老实、孝顺、传统的女人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沈容也不确定她能不能坚持下去,所以先说了第一个主意。
沈容转过头,朝她努了努嘴:“看到了吧,学校外面已经开了许多小饭馆,还有租不起店的就摆个小摊,卖些包子、粽子、煮鸡蛋之类的,别看他们都是小本买卖,做得好吃卫生,支个摊子,一天赚一二十块的纯利润不是问题。”
学校里开饭一向比较早,这个时候正巧是饭点,三三两两的学生出来在外面打牙祭,因为食堂里的大锅饭味道实在是不咋样。经济条件宽裕的学生,时不时地会出来在外面吃,而且外面的很多摊贩只要钱,不要票。
杨红循着沈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这些小摊贩的生意都很好,不过现在学校周围的摊贩不少了,以后的竞争恐怕会更激烈。
沈容笑着给杨红启发:“这卖吃的只是一方面,还有穿的,用的,都出现了不少个体户。沿海有些开放得比较早的地方,建了不少工厂,咱们这边稀罕的有些东西,在沿海满大街都是,从那边进货回来卖,一样可以赚钱。资金多就开店,资金少,就慢慢来,旁的不提,就是女孩子的头花头绳,只要款式好看、颜色漂亮、质量好,摆个地摊也一样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供销社,国有的百货大楼,东西贵,需要票,而且很多售货员眼睛长在额头上,趾高气扬的,如果外面有了可取代的东西,谁还去受他们的气。这也是私营小商品经济蓬勃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杨红看着马路对面生意红火的小店,想着沈容描绘的这幅蓝图,非常心动。但她本质上不是一个很强势,很果断的人,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我再想想。”
“无论是离婚,还是卖掉工作,这都是人生中极为重大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沈容表示理解。这是杨红的人生,谁都不能给她做决定,顶多给个建议。
不过离婚卖工作这个办法是自己给她出的,如果她真这么做,摆脱了婆家娘家,有困难沈容也不介意拉她一把。
杨红看沈容说得诚恳,感激地对沈容说:“谢谢你。”
沈容看了一眼天色,对她说:“回去吧,天要黑了,晚上走夜路,会吓到孩子的。”
杨红抱着孩子,满腹心事地回了家。
拥有自己的独立的小房子,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会被人扫地出门,对杨红而言,是个非常大的诱惑。可这一切意味着要与自己的前半生割裂开,跟母亲也成仇人,以后再无亲人,她心动却又不敢迈出这一步。
可一回到柯家,那种无所不在的压力和窒息感又朝她袭来。杨红垂下了眼帘,在柯母谩骂和两个女孩子的哇哇大叫中,把女儿放在床上,出门做饭了。
淘米煮饭,洗菜摘菜,她刚把菜丢下锅,柯母就进来了,没事找事:“放那么多油,你一顿就要把家里的油吃光啊?败家娘们,回头没油了,你去找人买!”
杨红低头看了一眼铁锅,她只是拿油擦了一下锅底而已。说到底不过是婆婆看不上她,所以她做什么都不对。
杨红什么都没说,把饭做好,端了出去,外面柯父和柯大哥也已经回来了,大家都坐在桌子旁,等着开饭。
杨红把饭菜放下,又去给女儿煮了一点米粥,切了点碎碎的菜叶在里面,这才有空出来吃饭。但等她出来,饭桌上已经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叶子和汤汁了。
她默不作声地端着饭碗,将一碗掺杂着玉米粒的米饭给干咽了下去。
等她放下碗筷,柯父、柯母、柯家两兄弟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她这边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