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太扎心。能把孩子扔到这种地方,程欢的父亲还能对他有什么爱?
更何况,如果真能联系上,刚才程欢叫苏烨买药也不会摘了耳钉让他去金铺卖。他们和程欢住了一周了,也听他说过,那是米兰一个饰品大师的手作高定,据说全华国只有十个名额。拿到大城市挂奢侈品二手网站卖,没有个天价下不来。哪里是小金铺两克普通金子的价钱。
可即便如此,能碰见金铺也是谢天谢地。同时也得庆幸程欢进学校时闹得太疯,那帮人怕闹出人命不敢真的上手搜身,再加上耳钉很小,藏在头发下面所以才没有被抢走。否则他们现在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然而程欢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们的小心思,反而转头问苏烨,“还有多少钱?”
“三百七十八。”
有零有整,可他们足足有七个人,眼下这个小仓库不能久待,还带着一个病人,这点钱根本不足以他们逃到最近的H省会。
“程哥,咱们怎么办?”经过方才的变故,这帮少年下意识把程欢当成主心骨。
“药还有几副?”
“还有一副。”苏烨碰了碰身边的药包,心里的忐忑更重。弟弟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好,这药也不知道能吃多久。小两百一副药,他现在手里的钱是程欢弄得,如果程欢不想供了可怎么办?
程欢也同样皱起眉。钱不够,光是今天就至少要吃三副药。眼下苏韶只是暂且稳住了病情,想要完全治愈怕是最近一阵子这药都是不能停的。
“和我去药店,至少要再抓四副药。”
“钱可能不够了。”
“去了在想法子。”
苏烨看了一眼程欢的耳垂没言语。那里,原本带着耳钉的地方光秃秃的。至于另外一边的,藏在头发里,他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就算程欢还能卖掉一只耳钉也没有什么用。光是他弟弟的病,就能把大家拖累死。
然而程欢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带着苏烨一路往药铺走。在路过金铺的时候,程欢果然把另外一只耳钉摘下来也按照之前金子的价格卖掉。
“和方才的是一对?”金铺老板拿在手里看了半晌。
“嗯。”程欢点头。
老板不着痕迹的打量他。
方才苏烨走了之后,那老板就发现这耳钉的牌子十分眼熟,再一查,竟然是个小有名气的奢侈品。当然了,他看不出是高定,要不然肯定不敢直接收。原本以为苏烨是偷来的,现在看到程欢,却又生出另外一种想法。
即便脸色不好,衣服也十分狼狈凌乱,可却依然掩盖不了程欢的精致的好模样。然而左半边脸有多精致,右脸脸侧那倒长长的伤口看着就就有多可怖。
可惜了,倒像是个落难的公子哥。
“爸,你说会不会……”那老板的儿子有一些猜测。他们这是距离那个地方最近的小县城。程欢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却一分钱没有,还真的挺让人怀疑的。
“别多说话。”老板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给程欢拿了钱。比方才的多一些。
程欢也不多问,谢过之后直接带人就走。
然而老板儿子却觉得不妥,在人走了之后对老板说道,“爸,他们要真是从那地方逃出来的,你给他们钱做什么?”
“那个学校就是造孽的地方。能活着出来估计也没有家了,一千块钱而已。你别管!”老板说完,将程欢那对耳钉放起来。
真是好东西,可惜太扎手,卖不出去。
而程欢那头脚步也没有停,拿着钱先买了药之后,转头就去农贸市场雇了一辆专门拉牲畜进城的卡车。
那司机十分憨厚,还真信了程欢那句“送朋友去省会治病”的说法,直接让他们把人抬上了后座。
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卡车后车厢里,七个人坐在一起,心里都十分忐忑。可更多的还是充满希望。因为他们明白,只要能顺利离开小县城的地界,到了省城,就可以彻底逃脱戒毒学校的追捕。
他们的手,还远远伸不到这么长。
然而在路过小县城唯一的火车站的时候,一个眼尖的少年却发现那里正徘徊着几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是教官!”他一下子蹲下了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他们是要把咱们抓回去的吗?”
“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又有点慌张。然而程欢却很快稳定了他们的情绪,“别怕,他们不会想到咱们是坐卡车走。”
“什么意思?”
“咱们有七个人又没有什么钱,正常人的思维里,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逃跑?最便宜的方案是什么?”
“火车或者大客车?”
“对,火车票从这里到省城每个人只要二十五块钱,客车稍微贵一点是五十。虽然身上没有钱,可县城人也算多,但凡找到机会抢一比或者偷一比都有可能凑到这些钱。所以他们拦截多半是在火车站和客运站这两个地方拦截。”
“那高速路口……”
“不会的。他们就是个上面有关系的戒毒学校,做不到一手遮天。火车站和客运站就已经很出格了。最多会在距离高速路口最近的客车站点拦截一下,咱们做的是货车,他们又不是交警没有权利搜查,也多半想不到咱们能弄到这么多钱。只要大家不慌,多半不会引起注意”
程欢的解释让车上几个少年都冷静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忐忑的心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平复。
不过很快,路上的细节就证明了程欢猜测。果不其然,这些人就在高速路口最近的那个公交车站拦截。甚至一些用作黑车的小型面包车也拦下问了问。借口更是找得很好。
“我们学校的学生意外丢了,这当老师的也没法和家长交代啊!”
“青春期的孩子不好管啊。”
可去他妈的青春期孩子不好管!想到在里面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在看看满身的伤口,有一个算一个都恨不得一嘴巴抽在他们脸上去。
然而谁也不敢。因为一旦被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为了逃出来付出多大的代价?更何况他们面前还躺着一个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
“再忍忍,等离开这咱们就揭开这个戒毒学校的真面目。”程欢小声的安慰着几个少年。
“嗯。”他们狠狠地点头应下,眼睛恨得通红。可心里却十分清楚,程欢说的不过都是美梦。这和当初的网瘾学校不一样,那些网瘾学校的很多人都只是学习不好,不是大众意义上的优秀罢了。可即便如此,这些所谓不够优秀的人里面甚至有真正的计算机天才,电竞高手,那都是未来的人才。
然而他们却不是,五毒俱全,在外人眼里就是无可救药的垃圾。真闹大了没准还要被反打脸,骂一句“瘾君子去死!”“丑人多作怪,恶心!”
甚至偏激的,没准觉得那戒毒学校是在做好事,帮助清理社会蛀虫。
可即便如此,眼下的他们也只能紧紧抱住这个名为“必定能够复仇”的美梦。哪怕卑微到了泥土里,也要继续活着。
程欢深吸一口气,心里堵得难受。
就戒毒学校这件事,他根本无法准确评判到底是谁更可怜。
错了就是错了,自然有法律判定。可戒毒学校的私刑却并不可取。重点是,根据系统给出的背景介绍,被送进学校里的那些多半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其中有百分之七十根本就不是什么瘾君子,而是被恶意陷害或者遗弃。
而和他一起逃出来的这几个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们才会对戒毒学校有这么大的恨意。因为他们当中有三个,根本就是进入戒毒学校之后才染上的毒瘾!
戒毒学校才是染上毒瘾的真正源头,那些所谓砸锅卖铁送孩子来这里求未来的家长们,是有多么可悲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