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衣服的是个大妈,上下扫视了一圈他的身材,视线又颇为惊艳地在他脸上停了停,翻出一套军装来递给他:“更衣室在后头,快点换,别浪费时间。”

她能看出方怀的骨相很好,眼角微垂,平时是英俊少年感的相貌,稍加修饰各种风格都能驾驭,现在是龙套,过一会儿说不定会红遍大江南北。

她递给方怀的这套衣服比别的更为精致些,是个有两句台词的龙套。

方怀一时百口莫辩,被赶鸭子上架地赶去换衣服。

“那个……”

“快换!”大妈轻点着衣服,有点暴躁,“现在年轻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方怀:“……”

这个衣服的确有些复杂,他不太了解具体怎么穿,他匆匆套好,袖口不知道怎么理,推开门: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怎么系上去。”

群演的更衣室很闹腾,几个人勾肩搭背地抽着烟聊天,烟雾缭绕,分发衣服的阿姨扯着嗓子在喊‘你们莫要抽烟了撒’,群演负责人急匆匆地走来走去,沸腾喧嚷又接地气,乱哄哄的。

但此时,沸腾的水像是被投进了一块冰,倏地安静下来。

无数视线忽地集中过来。

方怀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之前那个设计师说的不错,方怀很适合穿军装。

——浅灰色制式军装,排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裤子勾勒出长腿、裤脚扎进军靴里。方怀的身材很好,肩背到腰腹线条优美,完全能撑得起军服的版型。他戴了一双白手套,脊背挺直,模样显得英俊又禁欲。

清晨的光线安静地停在他眼角眉梢,浅琥珀色的眸子微漾,垂下眼睑,阴影勾勒出故事感。

许多人只觉得心脏快要停跳了。

大家都是粗人,说不出什么好话,只觉得好看。还不是肤浅的好看,他站在那儿就像一副油画,边角的光线都簇拥宠爱着他,色泽鲜明,像电影里一个意犹未尽的长镜头。

那个群演负责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大妈则喃喃道:“俊,真俊。”

有群演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录了一段短视频,偷偷摸摸地上传抖音,也有人拍了照发微博。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生挤过人群走进来,看见此景也是微微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

“你是方怀吗?……那边开机仪式,林导在找你!”

“方怀还没有来?”媒体也窃窃私语开,“是不敢来吗?因为写不出歌怕丢脸——还是说《霜冻》已经打算换作曲了?”

按照正常的电影开机仪式,作曲作词和主题曲歌手是不会到场的。但大家都知道林升云的怪癖,要主题曲的主创人员跟组,他的电影每次开机仪式,主作曲人都是会出席的。

“我看是不敢来,还有五分钟开始了。”

“临阵脱逃了?”

“林导,请问您不顾众人反对选择方怀为作曲,是否有黑幕——”

“不是,因为他……”足够优秀。

林升云说到此处,嘴边的话顿住。

现场也安静了一瞬。

无数的视线集中在入口处,一路定格在那个人身上,随着他的脚步向前。

一直过了足足半分钟,才有媒体如梦初醒,从美颜暴击中反应过来,把话筒塞到方怀面前:“方先生您好,请问您写不出歌的传闻是否属实?无法进行创作,不日将会退出《霜冻》主创,是真的吗?”

许多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其中包括林升云。方怀没有提前来,林升云之前有提点过,但没有特意叮嘱过面对这类问题该如何回答——他既怕方怀说错话给人抓了把柄,又怕方怀被人说到伤心的点、更加失落。

毕竟,写不出歌的确是事实。

甚至连更恶毒的话都有,在场的媒体是筛选过的,但也并不妨碍有人为了博眼球剑走偏锋:

“方先生,您没有才华又没有实力,占着这个位置公平吗?平时自己不会良心不安吗?”

“……”

方怀微微一怔。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浅琥珀色的眸子水洗过一般干净。刚刚仍在玩消消乐的封朗不悦地眯了眯眼,放下平板,刚要站起来——

下一秒,方怀弯了弯眼睛,问一边的工作人员:

“抱歉,钢琴可以借用一下吗?”

开机仪式是借用的大礼堂,一会儿还要出去上香拜神,礼堂的角落的确放着钢琴。

许多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各种奇异的、不屑的、探究的视线一时云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方怀走到琴边,按下了第一个键。

一声震鸣。

第42章喵喵喵喵

“抱歉,钢琴可以借用一下吗?”

现场静了短暂的几秒。

王安心里稍稍一惊。他刚刚还在盘算着要换谁比较合适,毕竟就在昨天,方怀还是那个状态,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就写好了呢?

除此之外,媒体也将信将疑地看向方怀。质疑,不屑,无数镜头同时记录着一切。

“他这一身还挺好看的,颜值暴击。”

“这是哪个角色?方怀要客串吗?”

“我建议他去上综艺、接广告靠脸吃饭算了,写歌这种事情……做不来,为什么偏要往上凑?不嫌丢脸的?”

角落放着的三角钢琴没有闲置很久,音色还是准的,但落了些灰尘,在光线里形成一道道光柱。

在方怀按下第一个琴键的时候,所有议论声都倏地安静下来。

那是很低很低的一个音。

低到像是把心脏沉进最深最冰冷的海底,一切色泽与温度尽数褪去,只让人觉得冷,连心脏都在一瞬间揪紧然后冰冻,短短十秒,整个会场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窗外的光线仿佛被漫上来的海水遮挡住。

但那阵冰冷却并不缓慢,它十分急促地逼上来,贴进每一个毛孔,让人为之颤抖——

少年安静地坐在钢琴前,垂着眼睑。他仍穿着那一身军服,肩背线条优美,光影勾勒出侧脸的弧度,忽然离所有人都很远。

有人忽然发现,这跟方怀以往的任何一首歌都不一样。

他以前的歌甚至从来不涉及这么低的音域,它们是自由的、放松的、温柔的,也因此缺失了一定的故事性和深度。而现在,那些略显遗憾的缺失全都被填补回来。

所有音符压抑着纠缠、回响,像是低到无法听闻的沉重喘息,被逼到绝境才能透出一点点空气来,把人往更深的地方拉扯……

一直压抑到了一个极致,所有声音安静了一秒。

方怀抬起手腕,指尖悬空在琴键上,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胶着的空气凝滞了一秒。

刚刚还在嘲讽的记者不自觉听入了神,在这短暂的安静中回过味来,面子有点挂不住:“这叫写歌?这旋律也太难听……”让人心情压抑,在许多人心里,就相当于是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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