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里带着些嘲讽的哑,一闪而逝。
王佳茹愣了愣,片刻后,心脏忽然凉了下来。
她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
——那是人跃入水中的声音,是抛却一切、与世界的最后一声告别。
MV的画面原本是一片黑色,到现在,才有了画面。
视线里四面八方都是海水,现在还在很浅的水面上,头顶有天光,光影浮动,游鱼从眼前一一划过。再然后,镜头开始下移。
MV竟然是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从入水、挣扎到不断下沉的全过程,真实到有点心悸。
与此同时,钢琴声的前奏响起,那是很低的一个音,每一下都要把人的心脏往更深处按。
同租的舍友不知何时回来了,走到王佳茹身边、分了她一个耳机,和她一起看。
舍友看了二十多秒就撑不住了,放下耳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什么鬼东西,无聊。”
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去收拾东西了,而王佳茹仍然戴着耳机,在那里听完了一整首歌。
一直到两分钟后,一切画面结束,尾音也收束,王佳茹才慢慢取下耳机,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当她伸手触到脸上的水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有很多人正在跟她经历同样的事情。
很难以想象那是一个才成年的男孩子写出来的歌,它所蕴含的东西其实并不复杂,纯粹简单极了,但就是把内心里最深处的那些东西找了出来,摊开来给人看。
所有人都在歌颂生命,避讳死亡,而这首歌的前半部分,却是在理性客观地探讨死亡。
当人生走到尽头,应该如何迎接那个时刻,应该怎么样体面地告别。
平静的压抑,无声的坠落。
一直到后来——
“……”
因为《心动的信号》的引流,《深渊月光》的数字专辑销量开始暴涨,而一边倒的嘲讽和粉丝捧场评论,也开始混入了不同的声音。不是水军,全都是观众认真听完后发自内心的评论与宣传。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首歌,看了看时间,整首歌一共才五分钟,听完却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死亡与新生似的,不知不觉就哭了。】
【10086呜呜呜呜,我真的哭了,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现在就去下单实体专辑了。】
【我以前以为一首足够好的歌,是能够被传唱、能够让人反复听的歌,这首歌刷新了我的认知。】
不仅是路人,好几个微博有不少粉丝的博主都下场了。这批博主囊括了各个领域,从读物类到情感类都有,自发地转发宣传和讨论。
《深渊月光》的销量开始增长,但总体还是惨淡的——虽然有很多人自发安利,但由于之前的总体风评并不好,迟疑观望的人居多。
而另一边,《心动的信号》直播仍在继续,并不因为外面的评价变化而改变。
今天掌勺的是段炀和林欢。他们本意是想做咖喱的,殷婉悦出去溜达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走回来时,就听见厨房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
殷婉悦:“????”
两秒后,林欢黑着一张脸走出来,段炀举着锅铲跟在她背后,眼神显得有点不自然。
“今晚吃烧烤吧,”段炀问,“节目组应该有工具,有吗?”
殷婉悦:“……什么情况?”
林欢抹了把脸:“他把生鸡蛋放进了微波炉,调了三档,同时锅里没放油直接下菜,然后——”
锅烧了起来,微波炉炸了。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活着真好,太危险了刚刚,我都吓了一跳。】
【吃烧烤也不错,听的我都饿了。】
因为各种原因,晚上七点,小别墅的天台上架起了烧烤架。
虽然是冬天,这天却没有很大的风,室外自然是很冷的,但烧烤的炭一燃起来,大家都围着烤,也就热了。天边红云翻滚,最后一丝夕阳缓缓收束。
“吃烧烤吗?”方怀睡了个午觉,打着哈欠走上天台,“我会,让我来烤吧。”
他穿着羽绒服戴了围巾,露出白皙俊秀的下巴和被冻的有点发红的鼻尖,浅色的眼睛透亮又干净,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这一出声,大家都看向他。
嘴上不提,但所有人都知道《深渊月光》销量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他们心里担忧着,也不知道方怀现在心情如何。
方怀不明所以:“嗯?”
几个人沉默一阵,没有人提专辑的话题,若无其事地说笑开了。
封朗和叶于渊还有工作,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方怀从殷婉悦手里接过烤串,动作熟练地刷油、翻面,一边做这个一边小声问:“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殷婉悦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但看方怀的表情不像是强颜欢笑,最后还是说了:“就是你的专辑……”
“嗯。”方怀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失落肯定是有的。
但却没有什么后悔与难过。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拿出的这一张专辑,每一首歌他都是问心无愧的。要是当时真听负责人的,去出一张跟风蹭热度的专辑,也许销量会不错,但他未必会有现在这么开心。
销量差的一切责任与后果由他自己一个人承担,方怀不会让别人帮他背这个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过的不会很轻松。但到此时此刻,他心情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没有糟糕到极点。
“摔了就摔了,”方怀把手里的烤串翻了个面,鸡翅刷上蜜糖,“爬起来就是了。”
少年低着头,浅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些火光,他整个人都在那一阵光线里熠熠生辉,笑得英俊又有些不驯。
他漫不经心地道:
“我输得起。”
殷婉悦看着他,一瞬间只觉得,这个男孩子长大了。
那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她又看了方怀一会儿,那一瞬间的感觉却消失无踪了,一切都很平常。
“加油。”殷婉悦最后只能认真地说。
二十分钟后。
叶于渊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所有人都在等他了。因为是烧烤,大家也都没那么正式,林欢穿的甚至是拖鞋,一人手里拿了一罐啤酒,被烧红的炭火在夜色里明灭。
他对众人沉默着点头,从封朗手里接过了啤酒。
方怀烧烤的技术竟然吊打现场的所有人,因此大多数都是他烤的。大家都在跟叶于渊打招呼,方怀反而是最不好意思,站在烧烤架后面小声说了一句:
“欢迎回来。”
叶于渊这几天早出晚归,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方怀很想他。
从确定了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呼吸与心跳就已经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但方怀又像个第一次恋爱的高中生,虽然没有人管着,但他还是提心吊胆的,下意识地掩饰,但其实什么也藏不住。
世界上有三个事情隐瞒不了,贫穷、咳嗽、爱一个人。
整个信号小屋里,起码有一大半的人猜到方怀坠入爱河了,他简直太明显了。
表情在傻笑和苦恼之间来回切换,经常低头看手机,有时候收到短信提示时、眼神会忽然亮起来。
要不是节目组有意隐瞒,说不定九十万的观众也要猜到了。
晚上七点,大家一边烧烤一边开始聊天。
“快元旦了。”
“是啊,回家过年吗?还是——”
叶于渊本来就不喜交际,他站在人群外围,顿了顿,走向方怀。
“想吃羊肉串吗?”方怀把手里的一把烤串翻了个面,问他,“你的啤酒喝完了?果汁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