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天地有灵。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得到那么一些来自外界的期许、喜爱,无论是什么,他们总会得到外界的反馈。

但是方怀没有。

他的父母有一方并不是人,但这不是主要因素。主要的是……小男孩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生物的反馈。

就连赋予他生命的父母也没有。

喜爱或者讨厌,全都没有,他的出现与否,没有对任何事情造成影响。

天地有灵,这么个小孩子就被万物法则遗忘了,他不会长大,也不会老,不会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方建国叼着烟,沉默了。

“没有办法了吗?”

“有办法,”朋友说,“我建议你不要养他。”

方建国:“什么意思?”

“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朋友轻描淡写道:“你觉得呢?世界给了他这么大的恶意,他会喜欢这里吗?他能吗?万一出去害人呢?”

方建国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不行。别的呢?”

朋友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又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倒也不是没办法。”他接过方建国递来的烟,吸了一口,说,“不知道有没有用,先试试吧。”

他昨晚算了一卦,小孩子命不该绝,会有转机。

“但你不会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人,”朋友说,“林殊恒也不是,他另有机缘……对了,提醒你一个事情。”

方建国:“嗯?”

“他要是往家里捡什么猫猫狗狗,”朋友说,“你别拦着他,帮他养了就是。”

方建国只觉得这叮嘱很摸不着头脑,但他很信这些,还是说:“好。”

方怀坐在火炉子旁边,安静地听他们两个人说话。

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像是误闯入这个世界的什么人,跟着他们经历春秋冬夏,但并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

不知道现实里的自己怎么样了?他在这里的世界当一个旁观者,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但其实也没多久,除了少数几个重要的片段,别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难过。

他眼睁睁看着林殊恒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室,握着毛笔写下两个字。又看着他坐在床上,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好小布老虎。

他看着林殊恒饮弹自尽。

再往后他看见了方建国,方建国冒着暴雨去镇上,给林殊恒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那边回应他的是是长达半分钟的忙音。

方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水,没接着打,又回去了。

小时候的方怀站在院子里等他,抱着小木马,茫然又无措。

方建国对他说:“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院子里的银杏叶子变黄了。

这么多年过去,因为方怀体质特殊,方建国带着他遮遮掩掩地过日子,从一个镇子挪到另一个。他们去过天津,最后还是回了川省。

十多年过去,方怀终于长大了一点,智力和外貌同步成长,终于可以上私塾——现在叫小学了。

但镇上的小学不收他。

不仅镇上,村里的小学也不收。方建国要养活两个人,方怀又是讨狗嫌的年纪,他忙得很。

一直到三个月后,入冬了。

忽然村里有大人找上门来,说方怀打了他们家小孩,打得人鼻血都出来了。

方建国一听就愣了,披上大衣踩在雪里往外走。到了地方,看见方怀小小的一个,衣服上头上都是泥,被人拦着,还不住地想冲过去继续打。

而那几个小男孩,趁着方怀被人按住,踹了他好几脚。

“杂种,”他们呸方怀,“你家里老汉是个变态,喜欢男人,不正常,恶心。”

方怀眼睛都瞪红了,被惹急了的小狗一样,大人都差点按不住他。

之前有人去方建国家里做客,看见了他放在抽屉里的、和林殊恒的合照,再加上方建国一直没有结婚,谣言就这么传出来了,而那又不是多么开明的一个年代。

方建国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方怀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忘了很多事情。方建国急得团团转,病急乱投医,又去找了那位朋友。

回来之后,他就带着方怀搬到了山里,自己建了房子圈了院子,减少和村里人的来往。又过了一个月,方怀才渐渐好转了。

学上不了,方建国只能自己教他念书。

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方怀不会再受到生命的威胁,坏处是他的成长速度再一次放慢了。

一直到方建国白发苍苍、确诊了糖尿病肝硬化骨质疏松等等一系列的病,还没等到他长大,但他却先一步老了。

方建国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死了,这小家伙该怎么办。

方建国人生的最后十一年,方怀开始往家里捡动物。先捡了一条鱼,某个下雨天带了一只狗回来,后来又捡了小鸟。

朋友以前的叮嘱终于在此刻应验。

那是某个盛夏的夜晚。方建国半夜披衣而起,看着玻璃鱼缸里的鱼,用拐杖敲了敲玻璃缸,说了一句话:“能听懂吗?”

方怀:“……”

方怀一直旁观了这几十年,到这一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看那条鱼,又看了看睡着的、还是小男孩模样的自己。

天啊。

但让他吃惊的事情远远不止于此。

一道肉眼很难看见的、莹润的光笼罩了小小的木屋,夏风静止,飘落到一半的银杏叶也定格在半空中。

玻璃缸里的鱼消失无踪。

方怀跟着方建国的视线向外看,银杏树下,站了一个人。

华服广袖,长发,金色竖瞳。

他拢着袖,眉目冷淡俊美,皮肤是一种玉质似的白,对方建国微欠身。

“……”

方怀:“???”

他的表情空白。

这透露的信息量有点过大了,他一时间消化不来。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看见叶于渊的。

叶于渊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方怀十八岁的时候,便利店外面。

方怀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再然后他发现,他养的狗和鸟,也全都不是人。

再往后的事情,方怀或多或少都记得了。

两年后,方怀再次生病。但之前的老朋友已经去世了,方建国走投无路,带着方怀背井离乡去了当时医学最发达的国家。后来又在那边远离人群定居下来。

当时情况紧急,养的宠物没能一起带走,全都散了。

方怀知道叶于渊和封朗他们都有找过他,但是一无所获。他是一个游离于万物法则之外的生命,想要健康地活下去,和世界的联系就要很淡很淡。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方建国只能再守他七年,之后的路,只能让方怀自己走了。

这么多年,方建国有追寻过方怀的出生、父母,人毕竟不是无根浮萍,多少让他查到了一点。

方怀的父亲并不是人类,而母亲未婚先孕,为人不齿。方怀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浸泡在过多的恶意与歧视中,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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