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高级倭/寇,基本属于特别能打的,不用动手就有小弟把东西送上来,所以他们都坐在村子的场院里休息。
有倭/寇从井里打来清水,请首领大人享用,他们虽然都带着水囊,但哪有新鲜的井水好喝?
倭/寇首领接过水碗,搁到唇边刚要喝,突然想起一件事,竟放下碗道:“牵一条狗来。”手下不知所为何故,但都十分怕他,赶紧去一户人家,迁来一条汪汪叫的大黑狗。
倭/寇首领把水碗端到那狗面前,狗不喝。他便让人硬生生按住那狗,给它灌下去……不一会儿,那狗便呜呜叫着死掉了。
众倭/寇一阵后怕,若不是首领大人有死规定,一切吃喝之物,必须在他之后享用,这次就要着了人家的道。
那首领自矜的笑着,心里却一阵阵后怕,若不是今年三月,三百多同伴被嘉兴县令在饮食中投毒,全部下了地狱,他今天也决计不会长这个心眼的。
‘太危险了……’首领大人越想越后怕,他们不怕真刀真枪的拼杀……这不是吹牛的,以往无数次战例证明了,就是面对三千官军,这不到三百个倭/寇,也是有十足十的胜算。
但他们客场作战,人生地不熟,最怕这种暗算,弄不好就着了道,再也回不到大海上去。想到这,他便催促着手下快快启程,离开这个鬼地方……临走时还不忘点起大火,将这个村子焚烧起来。
沈默并不知道自己的投毒计被识破,实际上他也不大相信,这些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倭/寇,会那么不小心。所以在用‘浙江巡演’的名义,命令里正率百姓向北转移的同时,他则领着村里的一百多个精壮,向鉴湖镇跑去。
村镇之间相距十里路程,精壮们都是干惯体力活的,跑起来足下生风,竟能与骑着毛驴的沈默长时间并驾齐驱……是的,他现在已经摆脱了交通基本靠走的原始阶段,也成为有骑一族了……其实村里是有一匹大马的,里正也请他乘骑了,只是骑马是个技术活,他却纯属门外汉,一旦在飞驰中把握不好,弄不好就摔个半身不遂,所以宁肯选择这头跑起来慢不少的小毛驴……至少摔下来不会要人命。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不敢骑马,而是用了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在听说全村就这一匹马后,大义凛然道:“虽然有狼烟点燃,但镇子里必然不知详情。快择一骑术高明之辈,乘此良驹前去报信,就说……沈贺来了,让巡检大人快快聚拢百姓、组织乡勇,等我前去汇合。”
大家都很感动,真心实意夸赞道:“巡演大人真是高风亮节啊!”
便选了一头最温顺强壮的毛驴,作为大人的坐骑……虽然沈默身子一点都不沉,可当到了地头时,那头可怜的毛驴也已经口吐白沫,累得直翻白眼了。
鉴湖镇是有着两丈高的土坯围墙的,今年倭/寇闹得紧,又在墙外挖了一条丈许宽的护城河,现在沈默他们便被拦在河外。
城门高高悬起,城上已经站满了手持长矛土铳的乡勇,鉴湖镇长……当然不叫姚长子,和会稽巡检吴成器站在城头,那吴巡检高声问道:“主簿大人可在?”显然是已经得报了。
城下人群闪开,一头小毛驴驮着个衣衫肮脏,看不清脸面的家伙站出来,只听他高声道:“老吴,是我啊!”
吴成器一听这声音耳熟,不由眯眼端详道:“你是……”
“沈主簿……”沈默大喘气道:“他儿。”
吴成器一拍脑门,一脸惊喜道:“哎呀呀,瞧我这耳朵,原来是三少爷……快开城门!”
如果巡按说:“同样都是巡字辈,为啥按和巡抚的差距就那么大呢?”那巡按一定会说:“拉倒吧兄弟,你好歹是个中央特派员,能比我这个常年乡下办公的还惨吗?”
巡检,乃是县令的属官,但在县衙里没有他们的办公室,因为他们是属于大自然的……因为他们负责除县城外所有乡镇村庄的治安防盗工作,所以是县衙派出机构,比如说这位吴巡检,便被派在鉴湖镇上常驻……其实他权力还是蛮大的,比如说十里八乡的乡勇民团,都要接受他的领导。
沈默来找他,就是要通过他来召集各乡各村的精壮乡勇,好歹要将这些倭/寇拖住,不能让他们再往前了……过了鉴湖镇,人烟便会越来越稠密,其危害也就越来越大。
这吴成器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身材高大,胸毛浓重,听了沈默的讲述后却面无惧色道:“三少爷文质书生,为救百姓于狼口,都能拼上命了。”说着一拍腰间的佩刀道:“某属小吏,本不堪此重任,但此生死攸关的时刻,便‘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了!”说着朝城内大吼一声道:“叫弟兄们集合起来,出镇挫一挫倭奴的锐气!”
沈默赶紧将他拉住,小声道:“加上我带来的,统共不到五百人,你觉着倾巢而出,能有多少胜算呢?”
吴成器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十死无生。”他手下都是些猪都没杀过的老实农民,根本无法与杀人如麻,武艺高强的倭/寇相提并论。但他却浑不在乎道:“我只带一百人出城,杀一下倭/寇的锐气,然后便往北走,在外围伺机而动,让倭/寇不敢放心攻城!”
沈默本以为他就是马典史那种庸碌胥吏,起初并没将其放在眼里,但听了这话一下子收起了轻视之心,沉声道:“我们好生谋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