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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凝珠,程钰命陈朔留在庄子上守着小姑娘,他赶车送方氏含珠去周家的庄子。
天依然黑着,含珠低头坐在窄榻上,脑海里是妹妹抱着壮壮趴在被窝里,扭头目送她出门的样子,水漉漉一双眼睛,不舍又彷徨,怕姐姐一去不回。
妹妹真的很乖,从小就懂事,只要把道理给她讲清楚,她就不哭了,就像那位定王胁迫她做人质,妹妹也能笑出来,纯真无忧。
方氏抱着阿洵坐在一旁,见她眼帘低垂,瞧着楚楚可怜,便握住含珠手保证道:“含珠别担心,伯母说到做到,将凝珠接到家里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那孩子招人疼,我才跟她说两句话,就喜欢她了。”
含珠点点头:“那就有劳伯母了,凝珠还小,性子还没定,伯母也别娇惯她,她若做错事或是耍脾气,伯母该训斥还是要训斥。”
和声细语。
她们姐妹被人带到京城,完全是程钰的主意,与方氏无关,如果没有方氏,妹妹就只能被程钰禁锢在庄子上,所以哪怕方氏与程钰同谋,含珠怨程钰霸道欺人,却感激方氏愿意给妹妹一个家。八岁的小姑娘,天性活泼,又不是血海深仇,只要身边有人陪着照顾着,就算不能天天见到姐姐,含珠也相信妹妹会很快适应新的生活。
妹妹不寂寞,含珠就安心了。
方氏刚要接话,外面传来程钰冷冷的声音:“舅母,现在就改口吧。”
含珠咬了咬唇。
方氏叹口气,轻声道:“含珠,我知道这事太难为你,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就真正做亲戚吧?我会把凝珠当亲生女儿,也会把你当亲外甥女,你别跟我生分,别总记着咱们是装的,将来在侯府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姑娘家私房话,你尽管跟我说。今日咱们能凑到一起,就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咱们往好了看,日子才能过下去,你说是不是?”
含珠懂,侧头偏向方氏,轻轻喊了声舅母。
细细柔柔的。
方氏想到了自己苦命的亲外甥女,哽咽着应了声,“好,好,我又有外甥女了,含……以前我喊阿洵姐姐菡丫头,正好你名字里也有个同音字,那我以后就喊你含丫头,旁人不知道,你明白我是在喊你就行了,就像我对你好,是疼惜你,不是将你当成阿洵姐姐的替代,懂了吗?”
她亲切体贴,含珠轻轻颔首。
方氏宽慰她几句,小心翼翼将阿洵递过去,笑着道:“你还没仔细瞧过阿洵呢吧?先抱抱,这小子黏人,等会儿他醒了你就知道了,好在还算听话,最喜欢姐姐了。”
含珠带着三分好奇将男娃接了过来。
挺沉的。
见她吃惊,方氏笑道:“去年正月生的,实岁虚岁差不多。”
怪不得。
含珠笑了笑,慢慢展开御寒的锦被。这么冷的天,方氏特意把孩子抱过来,也费了心。
阿洵生的白白净净,两只小胖手都举了起来,蜷在肩头,粉嫩小嘴抿着,睡得正香。细密的眼睫长长,街坊里那么多小孩子,含珠都没见过比阿洵好看的,只是看容貌,跟楚家姑娘跟她,并不相似。
“阿洵像他父亲。”方氏神色复杂地道。
楚倾那人,剑眉星眸,俊朗非凡,皇家子弟容貌够好了,到他面前也要逊色三分,在贵女中间走一圈,几乎没有不为他动心的,乃京城有名的风流美男子。怎么个风流?旁的男人顶多养几个小妾通房,他倒好,在家里准备了一院子歌伎,一次换一个收用,轮了几回腻歪了,就都打发出去,换一批新人进来。
这样的人,看上了她家容貌倾城的小姑奶奶,登门求娶。小姑奶奶是个心高气傲的,然也没能逃过楚倾的色.相,她身为嫂子,苦口婆心地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小姑奶奶愣是不听,还自信能收住楚倾的心,让他从此只宠爱她一人。
结果呢,小姑奶奶不了解楚倾的脾气,自信满满嫁了过去,楚倾也只见过小姑奶奶两次,喜欢容貌而已,娶回去发现妻子管东管西,醋劲儿极大,两人就拧上了。婚后没出一个月,楚倾把一个通房抬成了姨娘,次年小姑奶奶生下外甥女不久,那个夏姨娘也给楚倾生了庶子,没过几年又生了一个庶女。
小姑奶奶倔强了十来年,终于软了下来,跟楚倾过了一阵,生儿子时却难产……
外甥女一直养在母亲身边,先是目睹父亲冷落母亲多年,再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了,越发怨恨父亲,担心弟弟也被人害死,坚持要留在自己身边养着。楚倾最受不得别人给他冷脸,索性撒手不管他们姐弟,白日里当差办事,晚上与歌伎快活,得空就与一对儿庶出子女享受天伦之乐。
这些方氏都说与含珠听,让她清楚来龙去脉。
含珠也早早丧母,但她是被父亲宠着长大的,身为局外人,她对楚倾谈不上什么怨恨,只替阿洵姐弟心酸,特别是楚菡。她有父亲帮忙,照顾妹妹时偶尔还会觉得吃力,楚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侯府又不太平,这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再次打量怀里酣睡的男娃,忍不住摸了摸他小脸。
小家伙抿抿嘴,扭了扭,往她胸口靠。
含珠不自觉地抱紧他。
方氏欣慰地笑了。
这姑娘一看就心善,又照顾幼妹多年,或许比外甥女都懂如何教养阿洵更好。外甥女那孩子,可怜归可怜,性子却因为父亲的冷落偏执了。别的不说,阿洵才两岁,她就要逼他背诗写字,牟着劲儿要把弟弟教的比庶兄更有文采,岂不是拔苗助长?
东想西想的,马车停了下来。
方氏先下车,想接阿洵,程钰低声道:“我抱他吧。”
方氏没有多想,让开地方,她帮忙挑着车帘。
程钰去接含珠手里的阿洵,挨得近,他不可避免地看她。她垂着眼将阿洵递过来,没有曾经两人独处时的害怕或紧张,也没有不喜或怨恨,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男,她没有必要看他。
可是那双手,曾经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还是恨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