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松了口气,他怕的是梅争寒现在是无意识的状态,如果醒着,那他就不担心。
梅争寒回答梁简后就没有多言,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睁着眼睛,在朦胧的黑暗之中审视梁简。他的绷带睡前就解下来,这会儿视线很直接。
屋子里光线暗,离得近也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梁简看不清梅争寒的脸,但是能感受到他赤|裸裸的视线,睡意全无。想到刚才梅争寒才见过江盛雪,梁简大概猜到他睡不着的原因,侧身问道:“小雪今天去城主府不顺利吗?”
梅争寒嗯一声,回道:“宋远压不住城主府的武官,他们今天去的时候遭到武官刁难,用你送的袖箭震慑对方才得以脱身。不过她心大,倒也没在意。只是宋远让她控制时疫,而不是彻底根治时疫,她不知道宋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点为难。”
江盛雪的情况本来就是梁简提醒梅争寒去问的,梅争寒没藏着掖着,直接把城主府的情况简要的告诉梁简。说罢,他还轻叹口气,显然心里对宋远的做法不赞成。
梁简听见这声叹息,就算看不清梅争寒的脸,也知道他肯定在皱眉。
上位者的权力之争,争来争去,受苦的都是下面那些百姓。梅争寒这是为无权无势的百姓抱不平,只恨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来改变现状。
梁简宽慰道:“红叶城群龙无首,城主府人心各异,宋远的处境并不乐观。他未尝不想整治这场时疫,只是他权利有限,需要平衡很多东西,只能放慢脚步。盛雪那儿你也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她避免这个困境,毕竟是我把她推荐给宋远的,不会不管她。”
以江盛雪的医术完全可以应付这场时疫,只是这时疫背后还有权力之争,让她一个不懂官场之道的姑娘突然卷入其中,她难免会想岔。梁简对城中的情况大概了解清楚,心里已经有应对的办法。只不过现在宋远还在和他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肯扯到正题上来,他就多吊着对方一会儿。
梅争寒并不担心江盛雪,他睡不着想的也不仅仅是这件事。听见梁简认真的回答他,他的心情越发糟糕。他在黑暗之中纠结许久,久到梁简那边再也没声,他才迟疑道:“宋远……知道我们的来历,他今天用这事来和盛雪做交易。”
“嗯?”梁简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们,宋远恐怕是因为我才怀疑到你们身上。”
通过这两天的交锋,梁简确定宋远猜到他的来历。其实这也不意外,毕竟江城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些人势必要采取行动。明面上不敢大张旗鼓,暗地里的小动作少不了。再者,诗友会刚结束,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中难免有一两个听到风声的。
梅争寒没料到梁简这样直接的把这件事的责任揽过去,他愣了愣,在夜色里牵起嘴角。其实他没指望梁简会告诉他什么,因为梁简也不曾对他刨根问到底。大家相识一场,不去追究对方的秘密是最基本的尊重。
而且梁简每一件事都做的坦坦荡荡,不藏着也不隐瞒,就算有不说的也是因为解释起来麻烦。梅争寒不傻,他看得出来梁简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毕竟他对官府的事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有些事情,梅争寒是做好梁简不回答他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梁简每次都会认真的回答。这已经不是坦荡那么简单,梅争寒能感觉到,梁简其实从来就没打算瞒着他,只要他问,他就一定回答。
被人全身心信任的感觉真好,梅争寒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浑身畅快。
梁简听见梅争寒的笑声,诧异的挑了挑眉道:“说是被我连累的,你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有吗?”梅争寒觉得自己因为梁简的信任就高兴有点傻,他抬手掩面,转个身道:“好困好困,快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梁简:“……”
梅争寒拒绝回答的借口真的很烂,但梁简还是有种被忽悠的微妙感。
隔日,梁简起了一个大早,天才蒙蒙亮他就起来练功。整个四合院很安静,只有秋风和落叶相陪。梁简练完一套功法,天空才大亮。杜大娘起来生火煮饭,看见他坐在凉棚喝茶,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梁简说了几个梅争寒爱吃的早点,顺嘴还问了问家里的储蓄够吃多久。
“省着点能撑个一两天,也不知道这场时疫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快了。”梁简看着东边缓缓升起的太阳,笑着回答。
杜大娘喜上眉梢,嘴上说着快了就好,转身去厨房忙活。
阳光透过一层薄云落下来,没什么温度,冷风吹过还带着寒意,让人的手臂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梁简一直在院子里,等他喝完第二杯茶,江盛雪的房门才打开,一脸倦容的江盛雪从屋子里出来。江盛雪昨天晚上没睡好,出门时还连打两个哈欠。她看见在院子里的梁简惊了一下,在原地踌躇半晌,抬脚走过来。
“坐吧,热茶,要喝一杯吗?”梁简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事实上他今早起那么早就是在等江盛雪。看见江盛雪一脸倦容,梁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先喝一杯暖暖胃。
江盛雪坐下接过茶,纤细白皙的手摩|擦着茶杯,心事重重。
“昨天的事争寒已经跟我说了,那个卢天能躲开你的袖箭,功夫应该不错。袖箭是暗器,出其不意才有效,你下次再对上他,要得手的可能性极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没这个机会了。”
梁简对自己领域内的东西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不管是梅争寒还是江盛雪,只要被他划入自己的范围,那他就不会容忍别人伸手过来招惹。这个卢天算是踩到他的底线,他已经在心里把这个人和死人划等号。
江盛雪没想到梁简一开口说的是这事,恍惚了一下,道:“谢谢,要是没有你给我的袖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料到宋远对武官的掌握弱到这个地步。”昨天的事情说起来的确危险,要是江盛雪当时没挡住卢天,她和宋远总有一个要交代在那儿。梁简承认是自己事先没有考虑到这个情况,不然不会让江盛雪单独跟着宋远前去。
江盛雪笑了笑道:“你也不清楚城主府的情况,怎么能怪你?”
梁简顿住,没在这件事情上浪费过多口舌。他抬头看了眼宋远紧闭的房门,对江盛雪道:“宋远和你说的事,想的如何了?”
江盛雪摇头苦笑,她倒是想了两个法子,但还没有具体的实施计划。她擅长治病,但不擅长治人心。
“梁大哥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给我?”江盛雪问道,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倒没有真的希望梁简回答她。
梁简回道:“有,你不妨听听。第一,让宋远先处理城中的尸体和鼠患,挖深坑撒上石灰,把尸体全部埋了。如果宋远告诉你人手不足,那就让他进行第二步,召集城中没有染病的人加入治理。”
城中日益堆积起来的尸体和老鼠都变成传播时疫的隐患,只有先控制住这些东西,才能暂缓时疫的蔓延。当然,考虑到城主府有官兵染病以及大部分官兵不会听从宋远调遣这个问题,梁简建议他们动用民间的力量。
这场时疫中受灾最重的就是那些安居乐业的百姓,他们家里也有需要照顾的人,只要呼吁得当,他们很乐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