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不禁大是宽慰,他之所以突兀发问,为的正是出其不意地试探魏冉的真心。
寻常朝臣,都会在这种非常时候不自觉地脱口说出自己想要拥立的人选,更是期盼着顾命权臣与自己一心,极少能想到国君遗命所属。
毕竟,春秋战国几百年,权力交接时刻出人意料的骤然变化是太多太多了,谁不想趁机浮出水面?然则,这个魏冉能在这种时刻有如此定力,足见其胆识超凡。
但是,甘茂毕竟老于宫廷之道,他不相信一个与王室有牵连的外戚会没有心中所属的未来君主,而且越有胆识者越有主见,如果能让魏冉自己说出来,一切便会顺当得多。
甘茂心念及此,便略带歉意地苦笑道:“非是试探,实在是秦王尚无定见,甘茂心急如焚,便想兼听而已。”
“秦王勇武果敢,如何能在国难当头,临危之时没有定见?”魏冉立即顶上一句。
甘茂叹息一声:“足下是关心则乱?抑或是临事糊涂?秦王没有王子,储君必是诸弟,仓促之间,却是选定何人?设若足下为当事者,莫非能一语断之?”
魏冉默然片刻,慷慨拱手道:“上将军此言倒是实情,属下方才唐突,尚请鉴谅。”
甘茂一挥大袖,淡然道:“当此危机之时,辅助我王选定储君为上,些许言语,谁能计较?”
魏冉沉思一阵,疑问道:“秦王伤势严重,目前五国盟军占据了河西之地,把我秦军压制回到洛河以西,危难当头,秦国必须要立下储君,既然秦王无子,那定然会从诸王子中选取王族之脉,诸王子贤愚,究竟谁最适合被立为储君,难道秦王这几日没有断语判词?”
甘茂见他被吊足了胃口,轻轻道:“秦王需要安静休息,魏令,我们出去谈话,不要惊扰大王。”
魏冉略一思忖,心中一动,便道:“魏冉只好奉陪了。”
就这样,甘茂与魏冉出帐,向渭水岸边去了,时当中旬,月明星稀,遍地银雪,寒风刺骨,一路漫步行来,甘茂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魏冉急性子脾气,走出一里后,出了大营,走到渭水岸边一座土丘上,魏冉终于忍不住了,停住了脚步突然问道:“秦王的伤势究竟严重否?生还希望有多大?昏迷前,有没有交代要立谁为储君!”
甘茂皱眉点头,说道:“秦王伤势严重,只怕凶多吉少,即便有神医仙人,也难以治好大王伤势,只不过是延缓一段时日罢了,当务之急,是要确定秦国储君,也就是秦王的继承人,大王的口谕,是要让我等臣子联手,秘密接回远在燕国做人质的公子稷,只是燕国目前动荡不堪,这公子稷是否建在生还,还是个问题,到哪里去寻找,成了难题,目前咸阳估计也会被盟军派出的间隙,在城内四处传播造谣,很快,王族诸位王子,恐怕就会有所动作,争夺王位。”
“诸王子各有实力:镇国左庶长有之,依靠王后成势者有之,与贵胄大臣结党者有之。”魏冉在朝廷中颇有权势,熟悉其中的各方势力,先三言两语撂出争立大势,又是一声粗重的叹息:“唯嬴稷远在燕国,又为人质,国中根基全无,纵然立储,谁能说不是砧板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