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卷上来,将俞适野嘴角的厌倦和嘲弄一同卷灭,只余下没人能看破的冷漠。
温别玉并不知道是谁和俞适野说了这句话,但他能够看出,俞适野很排斥这句话,也许也排斥说话的人。他安慰俞适野,并且他也不认同这个观点:“你只是没有碰到对的人。”
“是吗?”俞适野咀嚼着温别玉的话,“什么是对的人?”
“我们置身在一座巨大的花园,花园中有许多花卉,有的娇艳动人,有的素雅清淡。花很多,心很小,只有那一朵真正属于你。你幸运的找到它,捧起它,将它移入心间。又用爱悉心浇灌,照看它,呵护它,看它舒展嫩叶,绽放花蕾……”
一路说到这里,温别玉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
“终有一天,所有华丽褪去,鲜花结出果实,那是它奉献予你的独一无二的心。”
这席话说完以后,静室真正寂静着,连呼吸的声音,似也听不到了。
直至俞适野轻声将寂静打破。
“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没有碰见那朵花。你呢,你碰见了吗?”
温别玉的喉咙滚动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
俞适野看明白了这个表情,他问对方。
“是你前夫?”
些微的滚动平复下去,温别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承认了。
“是。”
“你最早说来过这里,是和他一起来的吧?”
温别玉反问对方:“你不是跟我约法三章过,不谈前夫吗?”
俞适野被人一提醒,方才记起来:“一时顺口……”
温别玉微妙地笑了下,仿佛接受了俞适野的解释。
“我……和他确实一起来了。”温别玉似乎是在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停顿片刻,又说,“我们曾经求过姻缘,是上上签。”
他偏过头,注视俞适野,连眉眼都柔和起来。
“我们都很高兴。”
俞适野听出了温别玉话里的感情。
这个人对温别玉很重要。他想,不期然瞥见庭院里的梅子树,登时尝到了梅子的味道。
也许是气氛正好,也许是两人终于找回了些许熟悉,俞适野第一次主动问温别玉这些年来的事情。
“我一直没问过,你和他,为什么离了?”
温别玉把视线挪开了。他很久都没有回答,直到最后,轻轻说了一句。
“……也许还是缘分不够。”
那穿堂的风,也惆怅地停在了空空的房间里。
这点惆怅让俞适野联想到了自己,他自嘲一声:“我们也求过,也是上上签,可见求签这种东西,多半是不灵的。”
“哪怕知道不灵,也想求一下……”温别玉顿了下,“做人总要有点盼头,万一呢?”
俞适野本来想通过自嘲来打破这种沉寂的气氛,谁知道越聊气氛越忧伤。忧伤得让俞适野想要和温别玉抱团取暖了。
但真的不能抱,抱了会出事。
俞适野决定说些笑话来打断这些:“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前夫这么敏感吗?”
温别玉:“为什么?”
俞适野叹了一口气:“别的倒还算了,你为什么要在我们一起睡床上的时候说你前夫呢?当时我听着跟听鬼故事似的。”
温别玉凉凉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前夫吗?”
俞适野是挺纳闷的:“为什么?”
温别玉:“谁让有人一见面就把他前男友的戒指往我手上套?这叫礼尚往来。”
俞适野恍然大悟,原来根源出在这里头。
但这点真不是故意的,他有点委屈地和温别玉解释:“我怕你觉得麻烦……我也以为你不会在意。”
“我是不在意。”温别玉轻巧说完,又补了句,哄哄人,“没怪你,别多想。”
“哦……”俞适野假装被哄到了。
温别玉明智地转了话题,提了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我们重逢那一次,我在教堂外见到你的时候,我非常惊讶。”
“我觉得……”他评价,“我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也许是我们太久没见了。”俞适野收了笑容,叹上一口气。
“也许。”温别玉自失一笑,“也许这是我的问题,一时之间,我有点没法接受。”
“其实再见面也挺好的。虽然隔了很久,但我还是觉得……”
九年了,哪怕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只要愿意,两个人的相处依然如此放松契合。也许……也许直至现在,温别玉依然还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俞适野心中想着,嘴上也情不自禁地回答道:
“觉得你是了解我的那个人。”
话出了口,他自觉失言,连忙转移话题:“既然重逢时你觉得看了个陌生人,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假结婚的要求,帮助我?”
“怎么可能对你见死不救。”温别玉平淡回答。
你不是别人,你是俞适野。
***
当偷偷洒在木地板上的光也随着外头的人流一道离去之后,俞适野和温别玉离开了静室。他们自柜子里拿回自己的手机,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信息,一恍惚,又来到了人世间。
他们照着之前说的,来到了寺庙中求姻缘的所在,一株坐落在半山腰的巨大红枫前。
那铺张着染了满天的绯色,像一丛丛在天空燃烧的火焰,也像……
俞适野挪开了目光:“为什么有个这么大的红枫树在这里,上面还挂了那么多木牌?”
温别玉解释道:“这就是求姻缘的地方,想要姻缘的男女先取一块系着红绳的木牌,再来到姻缘石前闭上眼睛,一路往姻缘树走去,只要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将手中的木牌系上树枝,就可以心想事成,求得姻缘。”
俞适野:“原来是这样……你去试试吧。我对这种蒙眼敲鼓的游戏不太感兴趣。”
温别玉疑惑地看了俞适野一眼,也没追问太多。他按照计划,上前领了一块木牌,对着木牌许下自己的心愿,随即来到正对着红枫的姻缘石位置,闭上眼睛,开始行走。
虽然心中知道前方是一片坦途,但他的步子依然迈得小心又谨慎,骤然失去了视力的人大抵如此,只觉上下左右,一片昏黑,不辨方向,不知深浅。
俞适野虽然不想看红出了一片天的巨大枫树,但还一直关注着温别玉的动向。
当看见温别玉特别谨慎,甚至有一点迟疑地向前走的时候,他几步往前,一路来到红枫树下,背对枫树,面朝温别玉,保持一个只看见人而不会瞥见多余东西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