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整个人依旧是半蹲似的姿势,动作却丝毫不受阻碍,灵活地随着屈泽转动。
它抬起那张被挖空的脸孔,正对着屈泽,看起来诡异极了,那股甜臭的气味正从它的面孔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屈泽微眯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白色轮廓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胆子,他居然朝那东西伸出了手,直直插入了那张中空的面孔里。
仿佛捣入一滩烂泥里一般,屈泽很快收回了手,他微张五指,脸上露出有些惊诧的模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面孔被屈泽捣烂,它却没有一点挣扎,好像也不觉得疼,它伸手稍稍扶正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才被屈泽稍稍撞歪了些。
它戳了戳屈泽的手背:
“在……”、“我在这儿……”
宛若叹息一般的细声从它的嘴里发出。
屈泽下意识地茫然抬眼,转身四处找:“是谁?在哪儿?”
“就在你眼前啊……”
屈泽疑惑纳闷,听着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后传出,他连忙回头,却与完全站立起来的白色人影撞了个正面。
那张面孔被挖空的血肉,几乎贴着屈泽的鼻尖,浓烈的甜臭气味熏得屈泽脑袋发蒙,
距离太近,以至于屈泽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这才看清刚才自己贴着的是什么。
“……”
他失语地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眼前,连呼吸都忘了。
“什么东西……”他喃喃,手指慌乱地去拨弄别在腰杆上的配枪,手抖得不像话。
“别、别过来!”眼看着它往自己这边挪动,屈泽大叫一声,猛地抽出枪,却连保险栓都忘记拔开。
他两手握枪,没后退几步,就抵到了身后的肉墙。
墙上的血丝顿时如同闻见血的贪婪鬣狗,一股脑地攀上屈泽的身体,将他一点点缠住。
血丝无孔不入,探进屈泽的嘴里,冰冰凉凉,搅动他的舌头,屈泽蓦地瞪大眼睛,浑身狠狠一颤,眼角顿时惊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另一头,就距离屈队不过几米远的应辞几人,却发现这条通道发生了变化:
无论他们怎么走,都没法走到屈泽那边去,这就像是两头的镜像,明明看见就在眼前,但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怎么回事!”章天华已经恢复过来,他暴躁地狠狠跺脚,明明他看到那只……那只怪物从他们这边跨到屈队那儿去,可偏偏他们却被无形的墙堵住了,甚至摸不到“墙”的实体。
他紧张地看着屈泽离那只怪物越来越近,甚至一手插进了怪物的面孔里。
他反射性地想吐,看见那张面孔仿佛有所感觉似的收缩了两下,又将屈泽的手吐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干呕了两下。
“怎么办?”章天华下意识问方拾一和应辞,明明下来前,自己还说人家像个不经世面的文职,可这会儿,章天华却发现,他只能靠这两个看起来像文职的花瓶。
“这一条走廊都是它的,我们误闯主人地盘了。”方拾一声音微冷,但是不见丝毫慌张,只是在说明一件事情而已,章天华莫名心安了几分。
但他又看了看屈队那边,就看屈队和那个无脸人面贴面跳肚皮舞似的,他倒吸了口凉气,连忙又问方拾一:“那怎么办??”
“有礼貌地请它为我们开门。”方拾一看了眼章天华,手里扇子滑了出来。
章天华看看那柄红柄黑骨的扇子,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先前干净利落切断所有胳膊的大凶器。
礼貌?
陈莫扇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刷地张开扇骨,锋利的黑骨闪着锋芒。
上天作证,它是个有礼貌的好扇子,如果它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那一定是它主人的过错,它的主人是从十八层里逃出来的,曾被关押在那儿的逃犯,能指望它听主人的话做出什么好事来呢?
方拾一执扇在墙上轻扣两下,被扣的活墙顿时缩动两下,甚至还往后推开了不少距离,本来被收缩得不剩多少宽窄的通道,立时又宽敞了些。
方拾一眨眨眼,早知如此,他该早些这样做的。
他扣了两下“门”,再看另一边屈泽那儿的情况:
不容乐观,浑身肌肉的屈队被血丝缠得动弹不得,肌肉线条上的青筋完全暴起,却没一点用场,他的那把枪,还掉在不远处的地上。
倒是那道白色人影,有了些反应,它缓缓转身,朝方拾一这儿看来。
章天华倒吸口气,再次看到那张脸,他脑袋还有些发蒙,他吞咽口水,下意识靠近应辞和方拾一两人:“它好像看过来了。”
至少正脸朝向他们了。
“嗯。”方拾一应了一声,微眯起眼。
它动作很快,章天华觉得这东西压根不是在爬,简直像是飞过来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他面前。
他大叫一声,冲着离自己极近的那张面孔,下意识一拳挥了过去,打得它脑袋一歪。
方拾一诧异地看了眼章天华,没想到他还有这胆子。
他把男人一把丢到身后,扇子一张,八股扇骨拍在它的天灵盖上。
那东西发出一声惨叫,登时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又挣脱不开。
他分神转向应辞,就见应辞一手撑开一道缝隙,猛地拉至人能通过的宽窄程度。
借着那东西冲过来的瞬间,连接两处镜像的通道被它主动打开,应辞抓住了那一瞬间张开的缝隙,狠狠掀开了那扇“门”。
此刻,周遭完全通透的空间被应辞掀开卷起,如同沉厚水银似的泛着光泽,而缝隙的另一头,是丝毫不见光亮出口的漆黑通道。
“进去。”应辞简明扼要,向章天华微扬下巴命令。
章天华惊奇地看着眼前这幕,犹豫了几秒,就见应辞眼里冷色和不耐加重,连忙矮身钻了进去。
“这是……屈队!”章天华看到被活墙渐渐包裹住的屈泽,大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试图割断那些血丝。
方拾一和那东西紧跟在后,矮身进去。
应辞松手,闪身跟在小法医身后,在他衣角刚过的刹那,“门”悄无声息地迅速合拢,风衣的衣摆被削去一块布料,留在那头镜像的地上。
应辞微眯眼,报废了一件衣服。
章天华用小刀试图割断那些血丝,然而血丝越割越多,甚至缠上了小刀,根本没有办法。
眼看那些血丝几乎要把屈泽整张脸缠住,一向大男人的章天华眼里坠下几滴眼泪,他一把抹掉,一声不吭地继续手上动作,血丝甚至缠上了他的手腕。
屈泽定定看着章天华,忽然费力抬手,一把攥住章天华的手腕,猛地往外一推,舌头含糊不清地动了动,“走!”
“队长!”
章天华扯着哭腔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刷地出现在眼前,一把拽住屈泽的肩膀,轻轻松松将人从墙里扯了出来。
“……”
“……”
“别担心,我们有应队在呢。”方拾一冲两个还没回神的警官安抚笑笑。
屈队几乎整个身体都被那堵墙吞了,身上、脸上、头发上全是枯白干瘪下去的血丝筋络,他浑身狼狈地站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