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孤魂被应辞掌中黑气全数裹住,再也看不清一点相貌来,石四珏才像是恍然清醒过来似的,他踉跄一步,颤着声音发问:“三娘?是三娘吗?”
应辞看着那人,淡淡回道:“沈三娘。”
他话音落下,就感到掌中那只孤魂又一次奋力挣扎起来,那点裹住它的黑气隐约散去些许。
“石四珏!石四珏!”
听见女人被烟熏哑的嘶吼尖叫,石四珏脸色蓦地惨白起来,哪怕那道嗓音再不复生时悦耳动听,石四珏依旧辨出那是他情人的声音。
“真是你……你回来了……”
“我日日夜夜都念着你,念你回来,再与我一同在台上……”石四珏话音戛然而止,他瞳孔颤抖,嘴唇一张一合两下,猛地反应过来,“……三娘,你想杀我?”
“可为什么?”石四珏问,两行清泪落下削瘦的脸庞,他似乎对沈三娘的愤懑怨念一无所知。
方拾一注意到那只被丢到一旁的杖头木偶在地上不断地变换面相,赤脸黑脸黄脸蓝脸,喜怒嗔痴怨……
他出声提醒应辞:“应辞,木偶人。”
应辞看过去,面色微变,看来那只木偶人身上不止有沈三娘一人的魂。
石四珏因为自己情人想要刺杀自己的事实而昏昏沉沉,听见方拾一的话,不自觉地看过去,对上那只不断变化面相的杖头木偶,忽地瞪圆了眼睛。
赤脸黑脸黄脸蓝脸……
“它们……它们怎么都在这里?!”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抵着橱柜,柜门一碰就开,像只张开的大嘴,石四珏脚后跟一绊,倒栽进去。
石四珏惊得大叫一声,方拾一眼明手快将他一把捞起。
柜门被意外撞开,先前萦绕在屋里的那股难闻气味陡然清晰起来。
方拾一将石四珏捞起,瞳孔微缩,就见石四珏身上、手上全都沾满了胶冻似的东西,颜色黄腻,那股味道似乎就从这些东西上传出。
石四珏似乎被吓懵了,看起来沈三娘回来的意外,远远比不上那只不断变化面相的杖头木偶。
他僵着身体站在原地,两只手沾满了那些黄腻的胶冻,不自然地像爪子般垂着。
方拾一在捞起石四珏的时候,手上也沾上了少许,他捻了捻指尖,放在鼻下轻嗅了嗅,面色微变:“是油脂的味道。”
方拾一皱眉,这股味道又和普通脂肪不太一样,似乎还裹着一股烤木的木香,只是在油脂腐坏的气味混合下,显得更加难闻怪异。
他一把拉开柜门,借着屋内亮堂的烛光,清晰看见偌大一个柜门里,只摆着一个到人小腿高度的木桶。
木桶被石四珏撞翻,那些粘在石四珏身上的黄腻胶冻从木桶里洒出,到处都是。
应辞把沈三娘的魂魄传入地府后,再看那只杖头木偶,光是粗略一数,便有三四只孤魂藏匿在其中。只是先前谁有没想到,小小一只木偶里,居然能藏下那么多只孤魂。
“听闻之前烧死沈三娘的那一场大火里,还有四个工人。”方拾一开口,视线盯着那张不断变换的木偶面孔。
应辞皱起眉头,手掌悬在那只木偶脑袋的上方,“你是说,那些藏身在这只木偶里的孤魂,是那四个工人?”
方拾一微微点头。
那四只孤魂似乎彼此相融相交起来,应辞一掌抓出,便是四只拧成一股的孤魂野鬼。
四只孤魂挤在一张面孔里,彼此拥挤冲撞,无比狰狞,看得石四珏惊恐地直往后退。
那拧成一股的四只孤魂,在方拾一的注视下,蓦地腾出一片血色似的雾气,魂形全都散开。
方拾一惊疑不定地微微放大眼睛,敛起眉头。
这算不算是……自爆?
与此同时,这一团血色的雾气飞向青板墙,没入其中。
就在方拾一惊讶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墙砖里渐渐有红色的血迹渗出,缓缓浮现出一行潦草的楷书:
是不是庆幸那天夜里没有进屋?
方拾一勉强辨认出那一行字体,他顿了顿,扭头看向石四珏。
只见那个清瘦的男人双眼瞪得如同牛眼外凸,惊恐地大口大口喘息,却仿佛始终缺氧的样子。
这一行字给石四珏带去的冲击不小,方拾一想着。
“那晚指的是哪一晚?就是沈三娘被烧死的那晚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方拾一走到石四珏的面前,低声问道。
石四珏的视线定定地挪到方拾一脸上,却是回答了一句完全不相关又让人猛地生出寒意的话:“屋里有人。”
第205章秀恩爱的第十五天
秀恩爱的第十五天·【第二更】【戏台旧案04】卞城王的悲悯之心
石四珏说完那句话后,面上表情变得疑神疑鬼,他惊慌地四处打量,那模样,让方拾一都不得不半信半疑起来。
他和应辞把这间闺房里里外外都彻查了一通,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又或是不对劲的地方,更别说有什么能藏下一个人的暗处了。
石四珏只是蹲在门口,双臂交叉紧紧环抱着自己,把头压得极低,藏在腿腹之间,像是个无措又害怕的赤子幼儿。
方拾一皱眉看向应辞。
他在检查房间的时候,忽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其他人去哪儿了?这里发生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见有其他人过来?
这是一处四四方方的四合院,虽然破旧又不大,但还是非常标准的四合院格调,整个院落里的物品摆放,能明显看出这院子里至少还有两户人住着。
但是当方拾一去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另外两间屋子全是空置着,并且看起来屋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明显截然不同的两种矛盾摆设,让方拾一心里生出警惕来——到底是谁在制造假象,又是为了什么?
而现在,石四珏说的“屋里有人”,到底是他凭空的臆想,还是确有其人?
屋里青板墙上浮现出来的血字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又和石四珏说的话隐隐相呼应起来。
“或许石四珏指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应辞微眯起眼,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已经四肢分离的杖头木偶,他这么说着,忽然抬起头,看向一旁衣柜的顶端。
衣柜很高,几乎直抵着天花板,根本不可能藏下一个人,因此先前两人都没检查过衣柜上面。
听应辞这么一说,方拾一微皱起眉头,他跃上茶桌,借着茶桌高度,刚刚好能平视见衣柜顶部与天花板之间的夹缝。
“……”方拾一倒吸口气,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蓦地抓紧手里的陈莫扇,强忍着要将那里头的东西割烂的冲动。
只见在夹缝中,又是一只杖头木偶不知何时趴在夹缝里,侧着身脸朝外,那双黑豆似的眼睛无神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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