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勿疑已经出去了,林凝站在门边,沈浮和沈义真在另一边说话,沈浮手里拿着一卷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满是字迹的一角,沈义真脸色很难看,嘴里不停地骂着逆子。
姜知意恍惚想起很久以前沈浮跟她说过,书房抽屉的暗格里有沈义真的把柄,有那个,沈义真不敢打孩子的主意。他手中那卷纸,就是那些把柄吗?
心里稍稍安稳一些,忽地听见陌生的笑语:“父亲怕这个做什么?时移势迁,眼下这朝廷,也未必是兄长说了算。”
叫兄长,应该是沈澄吧。姜知意急急望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悠悠闲闲走进来,身形瘦削,白面薄唇,眉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清俊中透出几分阴狠。是沈澄,那轮廓眉眼,依稀还与沈浮有几分相似。
沈义真朝外头看了一眼,不那么慌了:“不错,你去告,我让你告!我生出来的孽种,我当老子的还怕了你不成!”
沈浮冷淡的目光看过沈义真和沈澄,落在门外的谢勿疑身上。这些证据他收集多时,一旦告发,就算不足以致命,也足够沈义真夺爵、沈澄下狱,可他们居然不怕了。
近来沈义真的行为,桩桩件件都超出了他的能力,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沈义真找到了靠山,一个强大的,足以与他抗衡的靠山。
沈澄还在笑:“咱们大雍朝以孝治天下,祖上的规矩是子不告父祖,兄长要是敢告父亲,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不孝的罪名,丢官杀头呢,兄长,你敢吗?”
沈浮慢慢折起手中卷宗。沈澄说的不错,为子女者状告父母祖辈乃是不孝重罪,通常衙门不会受理,即便受理,即便父祖罪名坐实,也会先治子女不孝之罪,轻则杖责,重则处斩。
唯一的例外就是谋逆叛国,但沈义真的罪责没那么重。
沈浮将卷宗重又放回怀中,一一看过眼前几人。谢勿疑独自站在门外,事不关己的模样,沈义真已经不慌了,沈澄在看他,眼梢挑起,伤疤扭出一个诡异的弧线。
沈澄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律法上的规矩。他一个酒色之徒,从不曾在朝中任过实缺,这些冷僻复杂的律条,连普通的刑部官员都未必知晓。
有人在背后指点他。
“兄长想告就让他告吧,父亲犯的那些事撑死了也不过是夺爵,可兄长的不孝之罪却是绞刑,兄长死了,这孩子,依旧是咱们的。”沈澄笑得更深了,慢悠悠地说着,“反正没孙子的话,这爵位早晚也要落到别人手里,那就不如先把孙子弄到手,至于那些罪名,还不知道做得成做不成呢。”
“没错!”沈义真越听越觉得胆壮,高声吩咐仆从,“去抢,把我孙子抢回来!”
沈家的仆从一拥而上,黄纪彦领着侯府的仆从牢牢挡住,姜知意重重甩起帘子,清叱一声:“住手!”
两边人马一齐停住,姜知意快步走出来:“我看谁敢!”
“我是陛下亲封的乡君,谁敢动我儿子,便是欺君之罪!”
沈浮回头,看见她凛然的容颜,她从来都是温柔,但为母者,便是菩萨,亦会怒目。沈浮默默走近,护在她身侧,挡住里间的门。
沈澄笑出了声:“你儿子?这孩子姓沈,是我沈家的根苗,跟你姓姜的可没有半点关系。”
“不,这孩子姓姜。”沈浮打断他。
姜知意愕然回头,沈浮牢牢守在门前,苍白的脸上一双深不见底眼睛,似燃烧的黑色火焰:“和离时我亲口说过,亲笔写下,这孩子归姜乡君一人所有,这孩子是她的,孩子姓姜,不姓沈,只要我活着一天,沈家就休想夺走他!”
姜知意怔怔地站着,看见沈浮向她低头,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只有他和她能听见:“你放心,念儿是你的,他随你,姓姜。”
念儿是她的,念儿姓姜。姜知意眼睛发着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说到做到,他竭力护着孩子和她,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处置父亲和哥哥?
屋里乱成了一锅粥,沈义真破口大骂:“你放屁!我孙子凭什么姓姜?你算什么东西,这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说话?”
赵氏在哭:“把我孙子还给我!我的大孙子,我给沈家抱的孙子,我孙子得姓沈!”
唯独沈澄不怒不骂,依旧在笑:“兄长想的挺好,可惜父亲不同意,你说什么都没用呢。”
姜知意心里砰砰乱跳着。沈义真绝不会同意,沈浮是子,沈义真是父,只要沈义真不点头,此事就没个了断。她一直在怕的,就是这一点。
“我去陛下面前告你忤逆,告你不孝改姓,把我孙子送人!”沈义真狠狠说道,“看不乱棍打死你这个孽种!”
他飞快地往外走,又被谢勿疑拦住:“沈爵请留步。”
他温和的目光一一看过在场众人,和软的语气:“你们两家的家事,论理我不该多话,只是我既然来了,也不能看着你们父子失和,闹得不可收拾。”
向沈义真道:“父子亲情不可断绝,沈爵消消气,此事从长计议。”
向沈浮道:“为子女者以孝为天,沈爵既不同意,沈相还请三思,万不可落下不孝的罪名。”
“对呀兄长,”沈澄翘着嘴角,“落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就是绞刑,你死了,这孩子依旧归我们,又何苦呢?”
恶意的目光向姜知意一瞟:“况且兄长当初,不是也不肯要这孽种吗?落子汤是兄长亲手灌的,你不要这孩子,父亲肯要,这是好事呢,免得这孩子身份不明,遭人耻笑。”
明知道他在挑拨,姜知意依旧觉得窒息。当初种种迅速闪过眼前,她殚精竭虑保住了孩子,难道到最后,终还要失去他?
袖口被轻轻碰了一下,是沈浮,他低头看她,柔情霎时满溢,霎时又全都收敛,他抬起了头。
冷淡的语声:“八年前九月初三,沈澄用箭刺我双眼,使我险些失明,至今目疾仍时常复发。大雍律,弟殴兄至失明者,乃忤逆重罪,判绞刑,殴兄至重伤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他平静的目光看过谢勿疑,落在沈义真身上:“我会去衙门告发。”
沈义真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猜不透他用意何在,沈澄掀了掀嘴角:“兄长有证据吗?空口无凭,谁能信你呢?”
沈浮翻身后他就知道当年的事都是祸根,他早防着呢,家里那些知情的下人早就处理了,就连当年给沈浮治伤的大夫也被他连哄带吓,合家搬出了盛京,不信有人能给沈浮作证。
没有证据,他不怕他告。
沈浮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一斜,毫不掩饰的嘲讽:“前日在清风茶楼你亲口承认此事,左司郎中马秋和刑部郎中周善亲耳听见,他二人均已写下证词,签字画押。”
不然他又怎么会为了一点点小事,亲自约见沈澄。
“我说兄长怎么肯见我,原来是给我下套呢。”沈澄脸上的笑冷了一大半,沈浮在威胁,可他筹划了这么久,就算自损八百,也要狠狠捅沈浮一刀,“不过兄长又不曾瞎,大不了我挨板子流放,能换你心心念念的儿子,值了。”
“到我告发时,自会目疾复发,双目失明。”沈浮淡淡说道。
姜知意心中一紧,抬头时,对上他沉沉的目光。他不是随口说说,他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不惜代价,假如真逼到那一步,他会伤残自身。
复杂难言的情绪中,姜知意慢慢的,向沈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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