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了,出族一事比预料更难,他所选的,是从未有人走过的艰难的路。姜知意沉默着,那么为何,他又那样骗她?
林凝抚着女儿柔滑的头发,欲言又止。取血、出族,沈浮连性命和前途都肯为女儿舍去,没道理又针对姜云沧,为着不知真伪的身世将他判死,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意意。”
姜知意回过神来:“嗯?”
林凝想说当初取血的事,想说沈浮也许有苦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浮再三再四恳求,只要她瞒住,别让姜知意因此不安,此时也只能劝道:“你早些睡吧,明天起来应该就有信儿了。”
姜知意点点头,淡淡的期待。等明天,到明天,也许一切都有转机。
半夜里零零星星落起了雪,到天亮时还没停,打春以后天气暖,雪粒子落地就化,从檐下到庭院,淋淋漓漓到处都是水迹。林凝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姜知意独自在家守着念儿,忧心忡忡等到中午近前,黄纪彦来了。
他带来了沈家的消息:“家谱族谱都除名了,阿姐放心吧,从今往后念儿跟沈家再没有半点瓜葛。”
姜知意心里砰砰直跳,说不清是欢喜多些,还是忧虑多些,许久才问道:“那,沈浮呢?”
黄纪彦看着她,心沉下去。他猜到她会问,所以托了禁卫军里的朋友打听,但他多么希望她不会问:“今天上朝时许多人弹劾他不孝忤逆,逼着陛下处置他,一直吵到现在还没散朝。”
姜知意抱着念儿,没有说话。她知道沈浮,他一向不结党不营私,遇事从不讲情面,朝中暗自盼他倒台的应该不在少数,抓到这样的把柄,又岂能不趁机攻击他。
如果弹劾成功,相位必定是保不住的,只怕还要一撸到底,手段狠辣的权臣倒台后是什么下场,前朝本朝都有许多例子,他……姜知意紧紧抱着念儿。
他是为了念儿,为了让念儿完完全全属于她,他知道她爱这个孩子,他在赎罪,赎当初要杀死念儿的罪过。姜知意难过到了极点,当初她不懂他为何那么绝情,如今又知他亦可如此深情,为什么时光不能倒流,发生过的事不能重来,为什么她与他,会走到这一步?
“阿姐。”黄纪彦低低唤了一声。
声音太低,她并没有听见,只是脸颊贴着念儿的小脸,蒙着水汽的眸子怔怔地出着神。她在想沈浮。她甚至在为沈浮担忧难过。明明他离开时她那样与沈浮决裂,可等他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黄纪彦心里空落落的,他离开,是为了有资格亲近她,如今他有资格了,她却走得更远了。
来来往往,起起落落,他明明一直在她身边,却从不曾有机会靠近过她。
黄纪彦没再做声,抬眼看着窗外,雪粒子越下越急,渐渐变成雪片、雪花,春天里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直到深夜也不曾停。
第三天时,弹劾出了结果,沈浮罢相。
忤逆乃是重罪,况且又是百官之首的左相,言官们辩了整整一天,只要将沈浮以不孝之罪处以绞刑,到最后谢洹发了话,命沈浮禁足在家,等待后续处置。
清查姜家父子同党的事情也出了结果,凡是与姜家父子走得近的都受了牵连,罢职降职比比皆是,就连京师大营和禁军中也多有将帅因此罢职,新旧交替,不少世家子弟得了机会出头,其中又以顾太后一族获利最多,顾氏子弟一日之内在禁军任职的就有四五个。
可朝中的动荡却并未停止。从金仲延家里搜到许多书信,显示这些年来金仲延一直奉皇帝之命监视谢勿疑,还在岐王府安插了许多心腹,金仲延带着坨坨人进犯易安时,这些心腹里应外合,伤了王府许多人命。
安排金仲延到易安监视的是先帝,后来接手此事的,是谢洹。
甚至谢勿疑唯一的嫡子送到盛京后突然暴毙,也有先帝和谢洹的手笔。
消息传开,朝野震惊。
谢勿疑新近获胜,声望正是最高的时候,金仲延又是千夫所指的叛国贼,用一个叛国贼残害贤王,便是乡野百姓也觉得匪夷所思,清流们日夜进谏,甚至要求谢洹下罪己诏,向天下谢罪。
清平侯府早早就闭门谢客,远离外面的动荡。春雪断断续续又下了两天才停,风还在刮着,檐上积雪被吹下几点,慢悠悠地落在雪氅上,姜知意轻轻掸掉。
天又黑了,算算也不过刚到酉时,倒春寒的天气,可真是冷呀。
拢紧了雪氅正要回房,在苍灰的暮色中,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形匆匆向里走来。
穿着仆从的青衣,低着头包着仆从们的黑头巾,然而那步态,那身形如此熟悉,姜知意不觉站住了。
男人越走越近,在紫藤花架前停步,微微抬头看她一眼。檐下的灯笼投下不甚明亮的暖光,照出他清瘦的脸。
是沈浮。
他扮成仆人,悄悄来了。
姜知意在没想清楚之前,飞快地跑了过去。
跑得太急,雪氅的衣角拂过花架,薄薄的积雪簌簌落下,手被他微凉的手握住,沈浮牵着她转过花架,躲进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意意。”
暖中带凉的气息拂上来,混着他身上桑菊香囊的气味:“我来看看你。”
第112章
夜风吹过紫藤花架,落下零星的细雪,姜知意松开沈浮的手。
有无数话涌在心头,到头来只化成最苍白的言语:“你还好吗?”
“我很好。”沈浮低着声音。
昔日的丞相府如今已被重兵包围,那些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等着抓他的每一个破绽,他原不该跑出来这一趟的,可不亲眼见到她,不亲口告诉她,他怎么都放不下心。
时间太紧,那些深藏的情意来不及细说,只能拣着最要紧的事情告诉她:“明天郭中则会让带人来取侯爷和你哥哥的东西,你请你两个堂叔过来,当着郭相的面提一提过继的事。”
当着郭中则的面提过继的事,而侯府此时,正是跌入最谷底的时候。姜知意模糊明白了一点:“是要郭相做个证见?”
沈浮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弯,藏着无尽的温柔:“对。”
她真的是很聪敏,他只这么提了一句她就明白了,不过也许,是他们心意相通的缘故,毕竟他们曾经做过整整两年夫妻,那么多错过错待,却还能一起躲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躲在茫茫夜色中说着不能为第三人听见的话。
他们真的是前生注定,缘分难解。
有风吹过,她雪氅边缘的锋毛微微颤动,她呼吸间氤氲出淡淡的白雾,跟着风飘散开,天冷得很。
沈浮连忙搓手,又送在嘴边呵着气,待到手心暖了,这才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太冷了,本来应该进屋去说的,又怕被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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