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就说住在同一个宅子里一同赴考的六人吧,只有他一个人被分配到了臭号里面,天理何在?
时穆瑾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了?这次考试为何竟然会这么倒霉!
可是没有等他长啸当哭,隔壁离茅房最近、最臭的那个考棚里面的考生竟然哭将起来,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他不住地嚎叫到:“苍天呐!为何这么薄待我!上一届考试就分给我一个臭号,害得我没有考上举人,为何今年还是一个臭号!我不服!我不服!”
时穆瑾:......
看起来跟这位仁兄这么一比较,自己好像也不是最倒霉的人!
可是这个考生的嚎叫引来了巡考的考官,他怒气冲冲地训斥了那个哭嚎的考生一顿,说他简直不可理、斯文扫地!自古以来考棚的分配都是靠运气的,抽中公厕附近的考棚也没有什么倒霉的,“臭号”之类的叫法都是考生自发地评价,其实他们山北省贡院内的公厕打扫得可干净了,一点儿都不臭!
你在考场里面当着考官的面批评考棚臭,这不是当面打脸吗?考官不骂你就怪了?若是那种狠心的考官光是凭着这一点就能让衙役们将你扔出去!
不过这个考官之前也听闻了他的哭诉,知道他两届都被分到臭号,觉得他着实倒霉,虽然现在公厕干净没味,可是三天下来也够他受的,于是一时心软没有直接让衙役们将他扔出去,而是对他训斥道:“还不快起来考试?若是再咆哮考场,我就让衙役将你扔出去!”
那个考生闻言顿时觉得捡回了一命,也不敢再在考场之中闹出什么动静,而是赶紧布置自己的考棚,准备考试。
一旁的时穆瑾等分配到公厕附近考棚的考生们也被考官“杀鸡儆猴”般警告了一番,自然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准备答题了。
乡试考试之中不再有“帖经”“墨义”这种背诵默写的简单题型了,第一天考的便是三道四书题,考生可以从早上开始答题,一直答到太阳落山,然后在黄昏时候交卷。
虽然考生可以在考场之中待上三天,但是考题是不一样的,每天都有每天的考题,天黑之前都得要交卷的。
这三道四书题并没有那种怪题,比如说从这里拿了上一句,从那里拿了下一句的截搭题等等,说明这个主考官周成明是一个很中正平和的人,不是那种脑子僵化或者是刁钻古怪的老学究。
大部分的考生在收到这三题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觉得下笔如有神,觉得自己今年怕是能得中了。
其实他们高兴得太早了!那种截搭题虽然怪,但是只要你博闻强记却能比那些记性不好的人有着更多的优势,无论你答得是好是坏,只要你答中了就一定会比那些答不中的人分高。
可是对于这种中正平和的题目来说,人人都学过,人人都会。如果你答得和其他人一样,那么又如何能得到高分,如何能与其他人拉开差距呢?
这样的题目其实更加的考验一个人的才学水平,真正是要那种想法有新意或者学得更深刻,道理领悟得更透彻的人才能答好的呢!
同时对一句话的理解各有不同,历史上有那么多厉害的学者可能都有不同的见地,你如何知道考官崇尚哪一家的学派,欣赏什么样的学说呢?在这种时刻好些人都不敢冒险乱答,很容易不出挑,肯定往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去答题。
这样一来,主考官不就可以轻易地筛选出来哪一个学生与自己的理念相合,是自己人,值得提拔一把,哪一个学生是那种“歪门邪道”的学生,是必须受到打压的呢?
幸好这些问题对于季兴邦和他的五个小伙伴们来说是不存在的,季兴邦知道周成明考官喜欢的答题风格,他们五人一直演练的都往这个风格走呢!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乡试结束
第二天的考题是一道策论题和一道作诗题,一大早的时候衙役们便将题目公开,大家抄写题目,自己分配时间,酝酿答案。
一般而言,策论题是需要占考生大部分时间的题目,作诗题只不过是顺带的题目,还是与昨天一样,天黑前交卷。
这一次的策论题论的是治理水患的题目,也不算出格,可以说十个备考的考生里面起码十个都做过这样的策论题,答案可能会有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每个人都有话可以说,但是能不能说道考官心坎上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季兴邦叹了口气,想起了当时自己备考乡试的时候,大堂兄季兴杰给自己做过此次乡试的题目作为“备考真题”,当时将前三名的考卷都给自己看了,从中分析了一番当年的主考官周成明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答题思路,治理水患的思路。
周成明是礼部出身,自己也曾经备考过,研究过水利问题,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他反感那种空谈,不喜欢空洞的文章。虽然他并未在工部任职过,但是他的家人有工部出身的人,传给过他一部《治水经》,使得他对治水很有心得研究,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人。
他喜欢实干家,喜欢有数学基础和工部治水基础的学子,他挑选的三篇文章虽然是不同的人写出来的,但是可以总结出那几人的特质,便是一看就知道是行家,放出去就能修筑堤坝、实际去治水的人!
季兴邦想起了大堂兄让自己答题一百遍的那个场景,当时自己为了答这一题先是将当年前三名的考卷吃透了,再找了好些治水的书籍、修筑堤坝的书籍、甚至是数学书籍认真研究,才写出了让大堂兄极为满意的文章。
即便是在练习的时候,季兴邦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写的,并未深刻地思考过,需要练习的题目太多了,其他三个小伙伴们对于策论文也就是八股文的格式还不熟悉,还需要好好教他们。
可是真的在考场上思考这个题目,以及打草稿的时候,季兴邦犹豫了,真的要按照前世的那个思路答题吗?上辈子大堂兄让自己刷题一百遍的时候,他已经考中进士了,水平确实很高,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才初入官场,他所治理的县市也没有很多水患。
不过经过上辈子之后,季兴邦心中更有所悟,他觉得治理水患不光是要这些实干的东西真的去修筑堤坝、去治水,还要防范大灾之后的大疫,还要给流民一个出路,还要解决之后的流民归家以及分配田地的问题等等。
同时为了不再有水患,上游的各省、县都要积极种树,免得泥沙俱下,使得下游成为人间地狱。
可是这样的思路是他季兴邦上辈子的所思所得,并不完全是大堂兄季兴杰的经验,按照这样的思路答题的话,风险会不会太大了?会不会不合主考官周成明的思路?
于是季兴邦用了很久的时间来思考,他到底是要走一条容易的路,按照大堂兄教的那些来答题,求稳中一个举人,还是赌一把,将自己前世里的所思所学所悟全都答上去,赌一把?
赌赢了,有可能中解元,得周成明的喜欢,很是风光。赌输了,就是一个落榜,甚至有可能李思齐、闵宏达等人按照之前复习的那样平稳的答题,他们四个都中了,就自己一个人不中!
该怎么选?到底是应该求稳,还是应该冒险?
最后季兴邦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依然选择了冒险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答出来,因为他也想试试看自己是否能在某一个阶段超越某一个阶段的大堂兄,自己前一世那些感悟是否能带来一些好的改变。
若是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也没有什么,他也输得起。今年才考中秀才呢,有几个人能连中秀才和举人?今年若是冒险不中的话,下一届的考题自己也是熟知的,大不了下一届的时候再求稳好了,现在的自己还不满十六岁,完全有的是时间!
想清楚之后季兴邦便开始挥笔答题,因为落笔所写的都是他自己有所感悟的东西,所以写得十分顺畅不说,还十分的言之有物,让他自己看了之后非常满意。甚至全部写完也才刚刚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比其他人快了一大截。
在吃中午饭的时候,季兴邦紧盯着那个诗题,非常简单,就是写一下国泰民安的拍马屁诗篇。他在吃饼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想,等到中午的饼啃完之后,他所写的诗题的腹稿也出来了。
于是在吃完东西净过手之后,季兴邦将自己拟好的诗写在稿纸上,然后花上一百二十分的心思认真将自己的策论文答案和诗作誊写在答卷上,中午过后晾干了试卷便交卷了。
之后他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准备补个觉。
没有办法,昨天夜里实在是没有怎么睡觉,好些人打呼噜,吵得很。还有些人不断申请上厕所,让衙役走来走去看着他们点灯又熄灯之类的,他一晚上就没有怎么睡着过。
当然,他昨天夜里没有睡着也有可能是太紧张了。
总之,今天好好的答完题交完卷之后真是可以好好补一个觉,毕竟明天可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整个考场之中像季兴邦这般下午睡觉的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便是有也是昨天下午好些人对四书题比较了解所以答题较快的人,为了节省自己的精力,让自己在今天能更加有精神答策论题才提前睡觉的。
策论题可以说是这三天乡试之中最重要的一道题,今天也可以说是今天乡试考试最重要的一场考试,鲜少有人像季兴邦一般这么早交卷,然后补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