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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己都发了话,季大山与季婆子还是不松口,里正脸色就越发难看了,道:“怎么着,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是不是?那就不要再做我们季氏一族的人,不要再做季家村的人!”
季大山与季婆子这才慌了。
不做季氏一族的人,不做季家村的人了,那他们做哪里的人去,他们的家、他们的根可都在季家村!
季大山忙忙赔笑,“二叔,我没有不听您的话,您老的话咱们季家村谁敢不听呢?我就是、就是……想着好歹也养了她十几年,结果却一过上好日子便翻脸不认人了,心里实在憋得慌,这才会……”
话没说完,已被里正冷笑着打断了:“你也有脸说好歹养了案首太太十几年?那十几年你们家是怎么养她的,全村儿的人谁不知道,你和你老娘何曾将她当过人看了?末了还逼得她寻了短见,好容易活了过来,竟是连口气儿都不带让她缓,又给她卖去……嫁去给人冲喜,亏得她福气好,案首老爷更是天上的文曲星,福大命大造化大,她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说到底又与你们何干!竟还有脸想要回报,想要好处,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里正说话间,虎头不知从哪里小心翼翼蹭到了季善一行身边,先拉了拉季莲花,待季莲花按他的示意,又拉了一下季善,使得季善看见了他后,才小声道:“我带你们抬娘去……”
季善满心的火气这才熄了两分。
总算周氏没白生一双儿女一场,季莲花能想到大老远的去找她求助,虎头现下也敢顶着季大山母子的怒火,引他们接周氏去,到底姐弟两个还没被彻底养废养坏!
季善便低声招呼了路氏与沈河沈树,随虎头和季莲花去了后边儿季家的柴房。
季大山与季婆子在阶檐上见状,恨得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碍于里正在,到底什么都没说。
很快到了柴房前,沈河沈树是男子,不知道里边儿是什么情形,便等在门外没有进去,只季善与路氏进去了。
就见周氏瘦小的身躯躺在稻草上的一堆破烂被褥里,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季善心里霎时沉甸甸的,想到了当初自己也是跟周氏现下一样的情形,只不过她到底活了过来,有了今日,周氏却……不由在心里暗暗祈祷,娘,你可一定要熬过来才是!
季莲花已扑上去,在哭着叫周氏了:“娘,你快醒醒,大姐救你来了,娘,你快醒醒,醒醒……大姐,娘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路氏闻言,忙赶在季善之前,抢上前几步,探起周氏的鼻息和脉搏来,探完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与季善道:“人还活着,就是气息弱的很,怕是得立刻送去镇上才是,晚了可指不定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季莲花就哭得更厉害了,“娘,娘,你醒醒……你千万不要死啊,娘……”
虎头也在一旁哭了起来。
季善让姐弟两个哭得烦心不已,想到他们只是半大的孩子,担心亲娘也是人之常情,也不能不让他们哭,只得去了门外,与沈河沈树道:“二哥三哥,劳你们现扎一个简易的担架,扎好我们就抬我娘去镇上。”
人命关天,沈树立刻应了,“我们马上去,很快就回来,四弟妹放心吧。”
说完便拉着沈河与季大山磨牙去了,好在里正还在,围观的季家村众人也看不惯季大山母子的无情无耻,很快便帮着兄弟两个搭好了一个简易的担架,还有人直接进了季家的屋子,给抱了厚被褥出来,铺到担架上。
沈树沈河便忙抬着担架回到柴房,由路氏和季善将周氏小心翼翼的抬上去躺好,先出了季家的大门,往镇上赶去了。
把季大山与季婆子气得倒仰,招呼都不给他们打一声,便直接把人抬走了,把他们当什么了?
就算里正还在,季大山也顾不得了,张口就冲留下断后的季善道:“死丫……你们凭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直接带走,要是回头人有个什么好歹,可都是你们的错,我肯定饶不了你们!”
季婆子也道:“就是,本来人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让你们这么一折腾,反倒有事儿了,到时候别怪我们找你们麻烦,也别以为随便赔个三五两银子就够,怎么也得赔个三五十两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母子两个一唱一和的,没说得季善生气,反倒先把里正气着了,怒道:“你们还要不要脸了?都这个当口了,还只想着要银子,当初卖案首太太的十六两银子,还不够你们使的呢?明明就已卖了她,还处处想要好处,想沾光,如今又想勒索她,你们弄那些昧良心的银子去,也不怕有命挣,没命花呢,是打算回头都带到棺材里去吗?”
围观的季家村众人闻言,也跟着纷纷道:“就是,挣那么多不要脸昧良心的银子,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呢?”
“不怪大山他爹早早就没了,如今看来,都是报应啊!”
“把人家卖了,还想沾光,既想沾光,那就态度好一点儿,多说好话多赔笑脸啊,结果软饭还想硬吃,以为自己是谁呢……”
把季大山和季婆子气得半死,张口就要骂人:“关你们一个个的鸟事啊,都这么烂嘴烂舌的,莫不是嘴里都长了疔不成……”
周氏既已先被抬走了,季善才懒得再多看他母子两个一眼,直接上前冲里正屈膝一礼,道:“二爷爷,多谢您方才的仗义直言,也多谢您和二婆婆这些年来的照顾。还有众位长辈平辈们,也多谢你们今日的言行帮忙。”
说着自袖里掏出块碎银子来,递给里正,“二爷爷,这一两多银子劳您派人去镇上买些瓜子花生糖回来,给全村儿各家都分一分,大年下的,我却因来得匆忙,什么都没给大家带,也只好请大家吃点零嘴儿,聊表心意了。”
里正不防季善如今这般会处事,接过银子笑道:“案首太太放心,我待会儿就派人去镇上买去,一定把你的心意给大家伙儿都发到。这孩子,如今可真是出挑了,可见都是案首老爷家里更养人。你二婆婆回头要是知道你如今这般出挑,还不定怎生高兴呢,说来你的名字当年还是她给起的呢。”
围观众人也纷纷笑道:“是啊,案首太太如今不但长得漂亮,说话也大方多了,还会拽文呢,不怪能当案首太太。”
“我们也就是看不惯,说一句公道话而已,怎么好让案首太太抛费呢?”
“案首太太以后可要经常回咱们村儿来啊,那些只知道挣昧良心银子的人虽早不是您的娘家人了,我们却都是,都盼着您多回来呢……”
一两多银子瓜子花生糖合起来都能买上百斤了,季家村一共才不到三十户人家,那一家怎么也能分个三斤多了,叫众人怎能不高兴?
自里正以下,在场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倒是挺合如今年下的喜庆气氛。
惟有季大山与季婆子气了个倒仰,又肉痛了个半死。
一两多银子呢,都够买半扇好猪肉了,就这样散给所有人也不给他们,死丫头真是太可恨了,老天爷怎么还不打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这个不孝顺的东西呢?
却是谁理他们?
季善牵挂着周氏的病情,又给众人团团一礼后,便拉了路氏要走。
季莲花却扯住了她的衣角,红着眼睛小声道:“大姐,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我担心娘……也怕爹和奶要打我……”
季善暗叹了一口气,到底点了头:“行,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说着,看向一旁的虎头,“那你呢,要不要也一起去?你姐姐在家,他们的火气可能大半都冲你姐姐去了,她要是不在家,可全部都冲的是你了……”
再是宝贝孙子命根子呢,乡下人家谁家能从不打孩子的?火气上来时,哪怕是宝贝独苗苗,只怕一样少不了挨打。
不想虎头却是摇头,“我不去,我就留在家里,省得那个野女人把娘的位子给占了,我得给娘把位子占住了,奶和爹要打就打,就不信他们舍得把我打多重!大、大姐,娘就靠你了……”
季善再想不到虎头不肯跟着一起去的原因竟是要留在家里给周氏把位子占住了,想到他以往对周氏的不尊敬与不心痛,不由生出几分欣慰与希望来。
虽然季大山与季婆子着实可恶,却凭他们母子的无耻与狠心,硬生生把季莲花和虎头推向了周氏,还让他们变得懂事了起来,于周氏来说,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因祸得福了。
不过前提是,周氏此番能熬过来,以后也能立起来,不然就算季莲花与虎头都判若两人了,她也看不到、享不到福了。
季善因冲虎头点头道:“好,那你就留在家里吧,要是他们打你,你就往外跑,去二爷爷家,有什么事儿,也记得想法子带个信给我。”
待虎头应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道了一句谢:“多、多谢大姐今日能来……”
才带着路氏与季莲花急匆匆的去了。
一直到出了季家村,又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路氏才咬牙开了口:“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如此黑心烂肝的东西,我今儿可算是开眼界了,老天爷怎么就不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那对不要脸的母子呢!好歹也是二十年的夫妻亲人啊,怎么就能那么狠心,简直猪狗不如,迟早要遭报应的!”
季善怕路氏气坏了身子,何况季莲花还在,当着她的面儿大骂她爹和奶奶到底不好,于她们婆媳来说,季大山与季婆子猪狗不如,早该死了,于季莲花来说,却终究是亲人。
因与路氏道:“娘,您消消气,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倒是这样来回的走,连个歇气的空儿都没有,也没有水喝没的东西吃,您肯定早累坏了吧?”
路氏骂了一通,心里好受了些,道:“我不累,年轻时农闲便罢了,农忙时我还得跟你们爹一起下地呢,天不亮就起床,要一直做到天黑才能躺下,那么累我都能撑过来,如今只是走点儿路而已,算得了什么?我就是太气了,上次就说了,让你娘一定要自己立起来,结果呢,还是立不起来,连命都要给出脱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吐了一口气,转向季莲花,“小丫头,你早累了吧?本来就腿短,还比我们多走了一个多时辰,要是实在走不动,就说,我们坐下歇一歇,横竖你娘已经先抬去镇上了,我们早一刻到晚一刻到,也误不了事。”
季莲花早累得不行了,听得路氏骂季大山和季婆子,心里更是难受,却仍咬牙道:“我不累,我们还是继续走吧,我、我担心我娘……”
路氏对她印象实算不得好,哪怕她今儿大老远的跑去向季善求助,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会儿听得她明明都累得不行了,还坚持要继续走,就因为担心周氏,倒是高看了她两分。
点头道:“行吧,那就继续走,实在走不动了再说。善善你也是,走不动了一定要说,不然回头你娘还没好,你又倒下了,可叫什么事儿?”
“娘放心吧,我不会逞强的。”季善点头应了,老少三人方继续往前走。
如此终于赶在午时时,抵达了镇上,季善早已累得想就地坐下,再不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