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谢琰皱着的眉头没有完全舒展开,只回过头去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屋里一时无话。

林淼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马屁也拍得差不多了,他就壮着胆子往下问谢琰了:“王妃,那我能不能搬出王府去住?在王府里面也叨扰许久了。”

谢琰闻言,几乎是毫无思索地便道:“不行。”

放在从前,谢琰并不在意林淼的去留,可是如今不一样。不说别的,往后这一个月里林林总总少说有五六个晚上是下雨的,光是为了这个林淼也走不了。

他拒绝得太过干脆,让林淼都是一愣。

谢琰起身背着手走到林淼身边,“你就在这偏院里住着,如果王爷再来找你,你也不必与他说那些话,也不许透露我在这里住过。”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林淼一眼,扭头不再多留。没一会儿传来院门被开了又关的声音。

林淼偷偷从窗户里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侍卫也跟着谢琰走了,心里便清楚今晚谢琰应该是不会住在这里了。

好险。

林淼赶紧叫了璧如过来帮自己擦头发。璧如这小丫头片子知道谢琰在,刚才在门口躲躲藏藏张望半天也不敢进来,这会儿听见林淼的声音,赶紧提着裙子小跑就来了。

林淼躺在软榻边上,璧如坐着,头发正好被放在软布上面轻轻擦拭。林淼闭着眼睛,还在想刚才谢琰走之前说的那段话。

不许我走,又让我照常和陈宁交往,还不许提起他在这里住过的事情?

林小侦探将这个信息串联起来,得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谢琰已经对陈宁如痴如狂,哪怕是他一个无足轻重住偏院的小相好要走,谢琰都不舍得陈宁不开心,而不许陈宁知道谢琰在这里住过,多半还是怕陈宁吃醋不开心了。

“哈哈哈。”林淼闭着眼睛笑出声。

想到谢琰处在这么苦逼的剧本里,他的嘴角就忍不住要动起来。

璧如吓得一哆嗦,她推了一把林淼嗔怪道:“公子这么突然一笑,骇人得很。”

此时此刻。

前后的丫头婆子提着灯笼在黑暗的游廊上慢步往前走,谢琰行在中间,目光平视若有所思。

林淼前面说过的话在他脑海里漂浮又漂浮,最后成了谢琰完全想不通的内容,悬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落不下去。

他心中有了猜想,却不能确定,干脆没去清秋院,而是转头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灯火通明,陈宁正在屋里将白天谢琰批注过的折子一本一本看过去,有疑问的就拿出来放在一边。

谢琰一到,侍卫也不敢拦,径直让谢琰走到了藏书阁门口,这才有个守卫上前扣了扣藏书阁的门,对着里头通报:“王爷,王妃到了。”

陈宁立刻高声道:“快让人进来!”

他看折子看得一个脑袋有两个大,见到谢琰差点感激涕零。

可没有想到谢琰根本不是过来帮他排忧解难的,反而是抛出问题让陈宁解答的。

“如果你每天想着一个人有没有吃好或者有没有睡好,关心他是否辛苦劳累,这是什么意思?”谢琰问陈宁。

陈宁的手中把玩着一本折子,本来是打算递给谢琰让他解决的,可听完谢琰的话,陈宁手上的动作也就僵住了,愣了一会儿后,陈宁大笑出声,声音传出去让外头值守的侍卫都扭头往烛火处多看了一眼。

“哈哈哈,这能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中意了你想的那人的意思呗,长谦,我才说你不开窍,你怎么又忽然开窍了?”

陈宁将折子随手扔在了书案上头,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耸了耸谢琰的,满心好奇地问:“哎,看上谁了?是不是咱们府里头的?”

谢琰拿起那本被陈宁扔了的折子,“你要说这个,还是要我帮你看这折子?”

陈宁骤然噤声,抬手对谢琰做了个请随意的动作。

中意,中意?

谢琰翻开那折子,没看进去几个字,折子上头就突然飘飘浮浮全变成了中意二字,搅得他有些心烦。谢琰将折子盖上放回书案,带着些不耐道:“明天再看。”

陈宁不晓得这忽然又是怎么了,怒道:“谢长谦,你唬我呢?”

看上谁不和他通气,这批折子也不帮忙。

谢琰抬起双手向陈宁行了礼:“王爷辛苦。”说了便走。

还是来时那么走,可这心里头想的东西就完全不一样了。

晋地,甚至周国,社稷江山,谢琰看得清楚也算得清楚,可喜欢与中意,谢琰没碰过,也没有琢磨透彻过。若是单单从书上看,喜欢或者中意,那都是一种令人心神愉悦的感情。

然而欢欣亦或者愉悦,都是谢琰多年未曾真正感受过的了。谢琰不曾对谁动情,亦不觉谁会对自己这样的人有欢喜。

念着林淼那傻里傻气带些怂乖的样子,想来不过是说了些傻话,他无半点错处,怎会沦落到中意我呢?

谢琰刚舒展开的眉头渐渐又隆起,他衣袖下的指尖握成拳头的却又轻轻放开。

谢琰仰头望天,天空明星点点,月光皎洁,应该是不会下雨了。

第二十一章

浴桶里的水没过谢琰的胸前,他的双手放在桶沿,长发披散下来浸入水中。

四周静悄悄,隔着薄布帘映入的烛光能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头,偶尔只有一两声谢琰抬手时候的水声泠泠。

谢琰垂眸看着微微荡漾的睡眠,思绪突然跃回到了自己还是个稚童之时。

挤作一团的小巷角落,家家户户都是小门小院,勉强过日子。临到了傍晚,炊烟四起,大人们忙着,孩子便凑在块儿玩闹。

小谢琰站在人群后头,四岁多不过豆丁般大,大孩子们笑作一团,等不得小谢琰说话,便咧着嘴巴舔着糖人骂起来:“没爹的小杂种,对着我的糖人流什么口水?”

“不仅没爹,亲娘还是个不要脸的东西,淫娃荡妇!”

孩子们平日里听大人说闲话,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最是不懂事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最锐利又恶毒。

浴房外头,一个小丫头低头走路慌张未看,手肘撞到椅子边角,木椅被外力带倒,砸在地上猛然一声闷响。

屋里的谢琰思绪一断,眼帘半垂,听着外头细碎杂乱的脚步声,忽然又陷入了另外一段回忆。

身形单薄的小少年跪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头,冷风萧萧从他的衣袖下吹过,不知跪了多久,谢琰脸色惨白,面孔上挂着冷汗,身形摇摇欲坠。

台阶上头隔着冬日的布帘,即便在痛苦之中灵魂好似悬空飘起,可他依旧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桌椅碰撞,白瓷花瓶砸到地面四溅的脆响。

“贱种,”隐约有这么两个字透出来,后头跟着一串失态咒骂,“我瞧见他就恶心,体面,我还有什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