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想在城南买它三十来亩地,这地怎么用怎么规划,她心里都有个大概的谱了。
可如今,她连买地的零头都凑不出来
“若是将五芳斋抵出去呢”萧玉琢沉声问道。
梁生还未开口。
魏子武倒是被一口茶给呛住了,“咳咳娘子,一口可吃不成个胖子五芳斋是您,也是我哥哥的心血,您为了买城南的地,要把五芳斋都抵出去啊”
梁生倒是沉吟片刻,认真的在心头估量出一个数来,“抵出去,最多抵上两万贯,我朋友里头有行商的,这个价也算是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最多的价了。”
萧玉琢点头,梁生没有骗她,这个价,比她想到的要多些。
估计能用这个价抵出去,多半还是人情价。
魏子武皱着眉头撅着嘴,小声咕哝道:“这是哥哥的心血,那陈丫头也喜欢那里,城南有什么好鸟不拉屎为了城南那破地,把日进斗金的五芳斋卖了”
“子武”梁生轻唤他的名字。
魏子武连忙闭上嘴,哀怨的看了萧玉琢一眼。
萧玉琢微微一笑,“我知道,五芳斋虽然是我的想法,可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操心。你们对五芳斋有感情。”
“那可不,我喜欢这地方,比当初的松竹馆还喜欢”魏子武连连点头。
“我只是问问,并不打算将它卖了。”萧玉琢说道。
“当真”魏子武笑起来。
萧玉琢连连点头,当然不能卖了,陈妙妙如今都把五芳斋当自己的第一事业了。
梁生也花了极大的心思在里头。
更可况,便是卖了五芳斋,那钱也不够呀。买下城南的地皮之后,她还得有余钱,做建设规划呢。
买地皮只是第一步,后头需要钱的地方多得是。她把五芳斋卖了,只怕下个月就得饿肚子。
“钱的事儿,我再想办法,城南的地皮,你留意着。”萧玉琢垂眸说道。
梁生沉吟了片刻,“娘子想买多少”
“三十亩。”萧玉琢没犹豫。
“一亩三千贯。三十亩”魏子武摆着指头,忽而瞪大了眼,“近十万贯”
萧玉琢垂眸,一时间,她还真凑不出来这么多钱财来。
“十万贯,只是虚的。”梁生缓缓说道,“若真要买地,一口气吞下这么多来,免不了要上下打点,朝中也要有人脉,人情往来的钱,打点的钱,起码手里得备上十二三万,才能开这个口。”
萧玉琢深吸了一口气。“容我慢慢想办法。郎君且留意着。”
梁生和魏子武拱手告辞,似乎并不看好这件事。
城南不如城东显贵,不如城西富庶,真是没什么可买的。
他们只觉得,买了才是赔进去了。
这地价,在长安实也算不得贵。
只是一下子拿出十二三万贯来,莫说现在的萧玉琢,便是以往的寿昌郡主,也拿不出来。
“问将军和长公主借,再回萧家凑上一凑,或许还能凑出来吧”梅香小声道。
萧玉琢扶额,“跟他们开口让他们知道我要买城南的地,这事儿就算完了,想都不用想了。”
丫鬟们都愁眉苦脸。
这钱不四处借。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我在想,难怪当初白荷拿了那一万贯,连命都能豁出去了。”萧玉琢翻了个白眼,以往的郡主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她一个现代穿越来的,自然就更加没有概念了,觉得自己的嫁妆挺多的,便大手大脚,如今在这儿呆的时间长了,才恍然明白,一万贯啊,一贯一千文,三文钱能买只大胡饼,还是带黑麻的酥油胡饼跟她穿越前三五块钱也差不多了
一万贯。几乎等于一千万了
白荷可不得破了命上么宁可冒险,也得答应她啊
估计当初她给五百贯,白荷也能答应
现在还想那一万贯,实在是屁用都没有了。
萧玉琢甩甩脑袋,将那时跟玩儿一样扔出去的一万贯抛开不想。
如今这十来万贯,从来能弄出来呢
且十二三万,只是上下疏通,加买地皮的钱,她后期的建设还要钱呢那钱又从哪儿来
为着这事儿发愁,这几日她吃的都少了。
几个丫鬟担心的不行,将陈妙妙都从五芳斋里喊了回来。
陈妙妙带出了几个小徒弟在五芳斋撑着,她亲自回来给萧玉琢做精致的饭食。
萧玉琢正发愁钱的事儿,珍馐佳肴到了面前,都不受待见。
她只顾想钱。倒是没有发觉,隔壁院子里丁丁咣咣的声响,什么时候似乎停了。
非但那噪音没了,这会儿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琴音来。
萧玉琢正坐在别院的凉亭里头,拨拉算盘。
忽听这琴声,她不由抬头望向隔壁,“谁在弹琴”
梅香摇头,“都弹了好几天了,许是府上的乐姬”
萧玉琢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感情他倒是会过日子,自己搬过来还不够,将府上的乐姬也搬来”
梅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萧玉琢低头拨拉算盘看账册。
那琴音却不住的往耳朵里头钻。
她的思路总是被琴音打断,其实是她绞尽脑汁,也没有什么思路了。
她啪的摔了手中账册,“烦不烦人欺人太甚了他搬过来我就不说什么了他扩建院子我也不说什么了如今院子也盖好了,他还没完没了了”
“娘子别动怒小心身子”梅香连忙扶住她,还不住的给菊香使眼色。
菊香垂眸道:“要不去提醒下隔壁叫他们离远点儿弹琴那院子大,不必非得在挨着别院的墙根儿弹”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诚心跟我过不去”萧玉琢冷笑一声,“你们劝不管用,我得亲自去”
萧玉琢正为钱的事儿发愁,景延年院中的琴声无疑撞在了枪口上。
她率领着一群丫鬟仆妇,浩浩荡荡的就去了隔壁的院子。
不是看她好欺负么当初他还砸了人家梁生一把琴没赔人家呢
今日她就算也砸了他一把琴,他也没得话说
萧玉琢如今可不怕景延年,他不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么她把肚子往前一挺,不怕他不服软。
隔壁院子的守卫,瞧见萧玉琢浩浩荡荡的带着人杀过来。
拦都没敢拦,一溜儿小跑往里头报信儿去了。
萧玉琢估摸着那弹琴的地方,一路横冲直撞,比在自己的别院里头还气势呢。
那琴声在她院子里听得清楚,定然就临着两院的墙呢。
她冲入隔壁院中,见扩建的那院子,格局布置和别院很像。
颇有些斧凿模仿的痕迹。
她微微皱眉,提步继续往里走。
那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她绕过一片新移栽的竹林,只见那和别院别无二致的凉亭中,摆着一架琴。
琴架后头坐着一人,身穿白袍,莹白的深衣,长发高绾成髻,一根白玉簪利落簪起。
通身再无旁的修饰,却干净纯粹的恍如谪仙下凡。
萧玉琢不由停下脚步,四下看了一眼,哪儿有什么舞姬乐姬的影子。
整个院子里,除了几个洒扫的人外,再无旁人。
只有琴架后头那人垂眸闭目,缓缓拨动着琴弦,弹得分外认真投入。
萧玉琢气势汹汹而来,此时见这情形,却不好发火了。
她轻咳了一声。
随着她脚步停下,她身后的丫鬟仆妇也都跟着站住。
弹琴那人,这才微微抬头,睁开眼来。
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氤氲着被琴音柔和了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人不由心软。
“将军还会弹琴啊,这倒是叫人倍感意外呢”萧玉琢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景延年从琴架后头抬起头来,“你说有感应所以,我希望他能听到他父亲的琴音,能体会他父亲的心。”
他说话间,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萧玉琢抬手扶上自己的肚子,胎教么
他专门坐在这院墙这儿弹琴,原来真的是故意弹给她听的
这会儿知道他是故意的了,斥责的话却好似有些说不出口。
那日说胎教,不过是故意堵他的嘴。
自己后来都没太当回事儿了,他竟记在了心里么
“不过琴艺略有些生疏了。”景延年垂眸轻缓说道。
他语气很温和,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人心头。
萧玉琢没想到,堂堂景将军。竟然能当着一群丫鬟仆妇的面,主动说这些。
想到自己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就杀过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且退下,我自己劝劝将军。”萧玉琢轻咳一声,托词说道。
丫鬟仆妇,连忙退了下去。
“劝我什么”景延年轻笑问道。
萧玉琢在亭子里的软垫上坐下,抬眼看着景延年,“你是专门弹给我听的”
“是专门弹给你们听的。”景延年轻拨了一下琴弦,“你不会连一个父亲这点小小的愿望都要拦着吧”
萧玉琢皱眉,“不拦,你弹吧。”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果真抬起手,拨起了琴弦。
叮叮咚咚的琴音,从他勾挑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
先前她心里烦躁,无心欣赏,只觉魔音贯耳。
如今换了心态,细细听来,虽说不若梁生的琴音那般高山流水,精妙至极,触人心底。
却也算的悦耳动听,能叫人心旷神怡。
萧玉琢抿了抿嘴,他一个武将,这琴弹的比自己这什么都不会的郡主都强多了。
还能挑剔他什么呢
一曲终了,他抬手,余音绕梁。
萧玉琢挑眉看着他,“你为了弹给孩子听,特意学的”
景延年垂眸。眼眸中似乎暗藏了许多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幼时阿娘并不肯叫我习武,阿娘会抚琴,琴艺不错。我幼时,她有一把琴,常在身边。我三岁,阿娘便教我音律。”
萧玉琢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外。
原来他学音律,倒比习武还早呢
“后来为什么不学了”若是他能一直学,说不得也能弹得和梁生一般好了。
景延年哼笑了一声,“会弹琴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嘲笑没爹的野种”
萧玉琢心头一滞,他的童年,是铺盖了多少的阴影和不快啊
“舅母也说弹琴无用。庄子里养不起纨绔,后来把阿娘的琴偷偷抱去卖了。”景延年缓声说道,“阿娘没说,后来我看到她摸着琴架,偷偷的哭。”
萧玉琢听得只觉心里闷闷的。
那也许是景夫人离开公主府,所带的唯一的念想,又或许是长公主给她的恩赐。
杨氏竟然抱着卖了这女人真是
“后来呢后来你入了羽林军,又成了中郎将,都没有把那把琴再买回来么”萧玉琢缓缓问道。
“有些事情,注定是遗憾,”景延年缓缓的说道,“并不是买一把琴回来,就能弥补过来的。”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若有似乎的琴弦声,好似从耳朵荡进了心里。
萧玉琢好半晌都未再开口说话。
“所以。我不想让如今的自己再留有遗憾。”景延年垂眸看着琴弦,似在自语,“不想让我的儿子”
他抿住了唇,没有把话说下去。
萧玉琢皱起眉头,也没有追问。
他不想让他的儿子也被人叫做“没爹的孩子”,这种心情她能理解。
可就此接受他
她还是不能。
萧玉琢看了他片刻,“多谢你心意,琴弹得不错。”
“你说,他果真能听见”景延年的目光滞留在她身上。
萧玉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重重点头,“一定能。”
景延年忽而笑了,他笑容明朗,如正午阳光,耀眼的让人不能直视。
萧玉琢只觉眼前灼灼明亮。
“我能再给他弹一曲么”他缓声问,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萧玉琢刚硬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轻叹,女人的心到底是水做的。
她又安安稳稳坐下来,点头道,“弹吧。”
“他不仅能听到你弹琴,你说话他也能听到,还能听出你的声音。”
这话说完,萧玉琢就后悔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景延年能那么当真。
不但日日要弹琴给他的孩子听。
还专门叫人买了一套书,从千字文到论语、孟子日日都说要念给他孩子,好叫他孩子记得他的声音。
每每他赖在她跟前,要给他孩子读书时,萧玉琢都恨不得将自己不留神吐口的话给吃回去。
自打景延年搬到隔壁以后,这一带的治安似乎都好了很多。
萧玉琢缩在家里养胎。
李慧芝也缩在宫里,不肯出来。
守株待兔的景延年没没逮到她。
李泰却还没忘了被自家妹子给算计的事儿。
这日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以后,李泰专门向皇后请命,说想见见自己的生母周昭仪。
皇后娘娘没儿子,身边就一个南平公主。
是以不管是对纪王还是对越王,皇后娘娘都十分宽仁慈爱。
“越王有心给生母请安,是她的福气,也是圣上的福气,圣上一向提倡百善孝为先。”皇后娘娘笑着答应了。
越王便往周昭仪那里去。
gu903();人未到周昭仪那里,他就另派了宫女去请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