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呵呵的笑了,笑容在这阴暗清冷的牢狱之中显得那般光亮美好。
仿佛潮湿的墙壁,都被他的笑容照亮,变得温暖柔软。
“你”纪王舒尔瞪大了眼睛,“我早怀疑你有这心思却不料竟能到如此程度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被鬼迷了心窍”
李泰只是笑,笑容璀璨生光。
纪王又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只为了儿女私情就做到如此地步你不过是诓我,用这些借口骗我,隐藏你的狼子野心”
“我骗你作甚”李泰轻叹一声,抬手抚了抚那冰冷的铁栏,“你现在不过是阶下囚。用得着我花力气来骗你么你心中没有情,是以看不懂旁人的情。看到了也不敢相信,真是可悲。”
纪王皱眉怒视他,“你还没坐上皇位呢,得意什么”
李泰轻笑,“皇位于我来说算什么你还执念旁人都与你一样渴盼吗你真可怜。”
“我不用你可怜”纪王在牢狱之中豁然起身,他冷冷笑道,“父皇到现在还没有处置我,景延年也不敢动我,不过是将我关在这里,你别得意的太早,我早晚会出去的”
李泰点点头,浑不在意道,“你这么聊以自慰也不错,那哥哥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李泰说完。轻笑一声,提步而去。
他从羽林军牢狱里出来,瞧见景延年正等在外头。
李泰眯了眯眼睛,走上前去,“吴王好生悠闲。”
“不闲,我在等越王。”景延年看着他说道。
旁人不了解李泰的心思,景延年却是明白得很,当初他只身一人去到宛城的时候,李泰的表现如今还记忆犹新。
当初他一时冲动抱走了儿子,如今想想,李泰当时的做派,分明就是故意气他,挑拨离间他和玉玉的感情,自己当时竟那般蠢钝的上了当。
不过当初的他,怎的也想不到,会有今日,他和李泰能平心静气的站在这里,商量着作战之策,“突厥游牧民族,擅长奔袭,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
两人边走边说。
景延年音调不疾不徐,他同突厥作战保留下来的经验,毫无隐藏的告诉李泰。
李泰听得认真,脸上并无傲慢不屑之色。
两人到了军中,景延年还用沙盘给李泰演示一番。
李泰连连点头,态度算是谦恭。
景延年正说着,外头却有人报,圣上派给越王的兵马已经整顿好,越王有两位副将来求见。
李泰愣了愣,“两位副将”
“请进来。”景延年吩咐。
进来的竟是越王许久不见的袁江涛和周炎武。
李泰长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袁江涛的肩膀,深深望他一眼。
主仆间的情谊,在这一拍一望之中,似乎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彼此就已经心领神会了。
“让你们在纪王手下受苦了。”李泰对着周炎武说道。
周炎武咧嘴笑了笑,“受苦谈不上,不过是受些排挤,说些言不由衷的话罢了。”
两人朝景延年行礼,“见过吴王殿下。”
景延年的目光落在周炎武身上。
周炎武也有些别扭的看着他。
僵持片刻,景延年笑道:“当初我要出征突厥的时候,是你送我,如今你要出征,亦是去讨伐突厥,我是不是也该送送你”
当初景延年被围在将军府,周炎武送上毒酒。大放厥词的挑衅。
结果被景延年给狠揍了一顿。
回想那时候,几乎是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为了跟景延年作对,他甚至投靠了云公子。
如今山不转水转的,竟把两个人转到了一起。
周炎武拱手,“多谢吴王盛情,只怕是吴王殿下送我一程,我就不用去讨伐突厥了,直接卧床倒是正好。”
景延年闻言朗笑。
周炎武看了景延年一眼,心中猜测着,自己的儿子如今还在萧玉琢身边。这吴王殿下多半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认了萧娘子为干娘吧
他若是知道了,不知这会儿还能不能这么爽朗的笑出声来
“何时启程”景延年问李泰。
李泰怔了怔,“明日就走。”
说完,他目光深深地落在景延年脸上。
景延年被他看得心头狐疑。“越王还有什么要交代”
李泰皱了皱眉,“临行,我想去趟萧家。”
沙盘周遭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想去趟萧家,他去萧家干什么他想见谁
他不说,屋里这几个人也都知道。
景延年的脸色微微沉敛下来。
李泰看着他,静默的等着他的回应。
景延年别扭了好半天,才干笑了两声,“呵,也许是该去一趟,我陪着越王去吧。”
李泰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他没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景延年提步跟上。
几个人都是郎君,又是从军中回去,没人坐马车,皆骑了高头大马。踢踢踏踏的往长安城崇仁坊而去。
这么几个人一眼望去,风格各异却是养眼得很。
景延年面容清隽,五官如精笔雕刻。
李泰眉眼狭长,下巴瘦削,眼波流转间,比女子更添妖冶。
周炎武面庞略黑,浑身精壮紧实,古铜色的皮肤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袁江涛清秀宛若书生,一身戎装却比书生多了阳刚之气。
长安城街道宽阔,几人纵马跑的飞快。
到了崇仁坊坊门口的时候,景延年却突然勒停了马。
李泰也跟着停了下来,侧脸看他,“吴王不是要陪我一起去的么”
他似笑非笑。
景延年看他一眼,忽然摇了摇头,“不必了。”
“怎的这会儿放心了”李泰语气略有些调侃和冷嘲的问道。
景延年望了望坊中萧家的方向,“该是我的,不必看着旁人也夺不走。不是我的,即便看着也没有用。”
说完,他竟调转马头,往宫中去了。
李泰坐在马背上,一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景延年纵马的身影早已远的看不见了,他仍旧没动。
“王爷”袁江涛唤了他一声。
他咧嘴轻哼,“这话是说给我听呢是不是我的,总要试了才知道”
说完,他兜转马头,踢踢踏踏的向萧家行去。
门房见来人,连忙往里通报。
萧玉琢听闻周炎武来了,知道她必是想来看看小长康。
“请周将军进来吧,旁的无关之人。若要进来,只管请进外院待客厅堂之中。”萧玉琢吩咐道。
李泰虽进了萧家的门,却并未见到萧玉琢的人。
萧玉琢叫人领周长康往内外院之间那花厅去,她带着两个儿子也往那儿去。
袁江涛见自家主子被拦,周炎武却是被请,他略有些焦急,“王爷,再同郡主说说,王爷对郡主的一片心意,郡主怎能不体谅呢”
“我对她的心意,是我的事儿,她体不体谅,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李泰一面坐在厅堂里吃茶,一面慢吞吞说道。
袁江涛却是坐立难安,“这怎的好呢不如属下为王爷走一趟。属下去劝劝郡主”
“你还能劝得动她”李泰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袁江涛。
袁江涛轻咳一声,“王爷不是说,总要试试么”
李泰却从袁江涛的脸上看出些别的意味来。
“周炎武一走,你就慌了神儿了,急着跟他一起去。你当真是要为我劝劝玉玉么我看像是你自己有什么不敢说的私心吧”
袁江涛吓了一跳,连忙垂首,却并没有否认。
李泰轻哼一声,“去吧去吧,什么事情,总要试一试方能甘心。”
袁江涛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三个人一起来的,主子被挡在外头,他们两个跟随的人却往里去了,这像什么话
“算了,属下不去了。”袁江涛闷声说道。
“今日不去,明日便就去打突厥了。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么一错过,唉可能是一辈子的错过了哟。”李泰语调慢吞吞的,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
袁江涛的眼皮都在跳。
他又犹豫好一阵子,忽而拱手道:“怠慢主子了”
说完,他追着周炎武就往待亲近之客的那小花厅去了。
周炎武步伐快,幸而带路之人,是萧玉琢的人,皆有功夫在身的。
不然他这步伐,小厮就是一溜小跑只怕都撵不上。
周炎武到小花厅的时候,萧玉琢一行还未走到。
带着孩子那走路的速度是格外的慢。
周炎武坐在花厅之中,互听外头有童声稚气的欢言笑语,他豁然起身,表情都有些紧绷。
他提步来到廊间。
只看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小豆丁”。你追我赶,跑闹着玩儿。
一个圆滚滚的,个子较高,一个纤瘦,眉眼上挑。
周炎武慌忙在廊间顿身下来,前头那个圆圆的孩子,动作灵敏,瞧见他,忽的脚步一转就绕过去了。
那纤瘦的孩子,却是一头撞进他的怀中。
周炎武抱着这小小的身体,只觉心瞬间就化了。
他视线模糊,怀中抱着孩子那感觉,美好的像是在梦里。
让他不由就想抱的紧点,再紧点。
“勒死我了”怀中的小人儿哀嚎了一声。
周炎武吓了一跳,慌忙松开。却还是两手圈成个圈儿,把那孩子圈在他的怀里头。
小孩子没看他,看着那圆滚滚的小孩儿,“哥哥你等着,我今日定能抓到你”
圆滚滚的小孩儿得意的冲他笑,“追不上追不上让你两步也追不上”
纤瘦的小孩儿冲他扒眼睛吐舌头,做鬼脸吓唬他哥哥。
他哥哥得意的哼,“我才不怕呢”
萧玉琢同一行丫鬟这才从后头缓步上前,“重午过来。”
那圆滚滚如年画儿一般的小孩儿蹦蹦跳跳就跑回了他娘身边。
周炎武抱着纤瘦的孩子起身,眼目沉沉的看着萧玉琢。
“见过郡主。”
“将军不客气,”萧玉琢笑了笑,“长康,你不是一直要找爹爹么,见了爹爹,怎么不知道叫人”
纤瘦的周长康愕然看着抱他起来这男人。“你是我爹”
周炎武心头一酸,堂堂大男人,险些掉下泪来。
“是,我是你爹”
周长康撅了撅嘴,“人家说,我没爹”
周炎武心头一堵,“谁说的”
“哥哥帮我报仇了揍了他们他们再不敢说了”周长康仰着稚嫩的小脸儿,满面骄傲的说道。
周炎武看了看小重午,也不过三岁多的豆丁,他能揍的人多半也是他们这个年纪口无遮拦的小娃娃吧。
见周长康虽瘦,眼神却很晶亮,小小的脸上,也不似当初在周家那会儿畏怯,他说话的声音糯软好听,并不似以往连哭都低声弱气的。如养不大的小猫。
“多谢郡主对长康的照料”周炎武声音低沉的说道。
萧玉琢笑了笑,“你们父子多处处吧,长康如今性格活泼了许多,胆子也大了。就是比较瘦,菊香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也在慢慢的给他调养。”
周炎武连忙放下孩子,郑重的朝萧玉琢拱手行礼。
萧玉琢笑笑,转身进了花厅。
周长康不要进去,他在廊外的小花园里头跟他哥哥疯跑着玩儿。
周炎武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眼眸湿润的看着这一眨眼就长这么大的小豆丁。
萧玉琢一口茶还未吃上,便听闻袁江涛求见。
人都已经到了花厅外头,这也不好不见。
萧玉琢命人叫他进来,奇怪他见自己有何用意莫不是不叫越王进来,他替他家主子当说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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