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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离这声高喝使全场一惊,悍马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面上露出几分笑容。
“我以为是谁!这不是唐学弟吗?”,见是唐离,十五也微微一愣,随后语带不轻忽道:“她是你表妹?”。
回头看了悍马一眼,唐离转身道:“正是”。
“噢!既如此,那端的好!跟一个女人说话,还真是费劲!”,十五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唐离一遍后道:“事情倒也简单,你这表妹弄污了朱学兄的衫子,却不肯赔,唐学弟以为此事当如何料理才好?”。
“两人走路,他若是肯让一下,又怎么会撞上?再说,衣裳弄脏后洗洗就行了,赔个什么,还三贯钱!抢人哪!”,也不知这悍马是天性如此,还是真不知道厉害,到此刻说话时依然没有半点退让。
“那是个拐弯儿,怎么让?再说,朱学兄是什么身份?素日衣衫都不穿第二遍的,何况这还是为下月诗会所准备,刚拿出来就沾上了臭咸鱼的味道,就算洗的干净,也是晦气!”,一句说完,十五鼻中更是冷哼出声。
“拿了新衣裳,为什么不用纸包住,烧包样子!”,叉腰的悍马说出这句话来,顿时引得十五等人群情激奋,当下嚷嚷着就要将这泼女子拉去见官。
“住口”,唐离见这纷争又起,转身瞪了悍马一眼后,乃对十五一笑道:“既然弄脏的是朱学兄的衫子,自然当赔,只是为何学兄却不在此地?”。
“她那臭咸鱼不仅伤着新衣,连学兄身上那件也沾上了,现下学兄回转更衣,稍后便到”,听唐离口中说了这个赔字儿,十五脸色才又好了许多。
“都是平日惯的你,给我闭嘴!”,唐离的这声怒喝,让悍马将刚要出口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微微一愣后,才恶狠狠的瞪着唐离,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一声白衫的朱竹清到达,面向他的唐离刚一见到,立即拱手施礼道:“朱学兄,这是舍妹,刚才之事实在抱歉的很!,此事着落在我身上,还请学兄告知其价,学弟自当赔还便是。一句说完,他又转身做厉色对悍马道:“朱这学兄人品高洁,在道学中素来关爱学弟、仗义疏财,颇有古名士之风,又岂会为了一件衫子攀污你?笑话!”。
看着唐离看向自己时和煦的笑脸,朱竹清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适才愚兄也多有不是,也不尽然是令妹的错,区区一件衫子值当的甚么!你我同师为学,此话休提,以免伤了情分。”,一句话说完,他复又对唐离拱手一笑,领着忿忿然的十五等人去了。
“学兄,这如何使得……”,口中说着这话,见朱竹清等人去的远了,唐离才转身向悍马微微一笑道:“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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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学之中,十五见众同学去的远了,才扭头道:“竹清兄,对唐离那草包,值当的你如此?”。
“就因为他是个草包,所以我才要如此!欺负一个草包,能得什么声名?但能宽厚对待一个草包,方显的出气量!眼看半载之后就是本岁‘拔解’之期,除了才学,这声名雅量也是极重要的,疏忽不得呀!”,言至此处,朱竹清唇边的微笑一收,沉吟道:“一件衫子值个什么!但以适才看来,这唐离竟似看穿了我的用意一般,他若真是因明我心意而激我,那此人倒也不竟然是个草包了!”。
“纵然竹清兄有用唐离以聚名的心思,也不能这样处处让他吧!这岂非太让人憋气了些!”,十五面有不甘道。
“在人前,让还是要让的!背后嘛……”,微一沉吟后,就见这位俊面公子蓦然一笑道:“四月之后,不就是道学诗会之期,介时连使君大人也会前来,唐学弟既然身为进士科学子,自然也该与会吟咏两篇才是。”
“就他那连《论语》都诵不出来的草包,还能吟诗!”,十五嗤笑了一句,微微一顿,才大笑出声道:“竹清兄好主意,着实好主意,我倒要看看这草包怎么在使君及学正大人面前丢脸的!”。
“哎!我只怕唐学弟表现太差,还真就彻底坐实了草包的名声!背着这个声名,就算他在道学读一辈子,怕是也再难有出头之日了!”,声调中满带悲悯之色的将这话说完,朱竹清与十五相视一眼后,齐齐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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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怕什么,你倒那些人真敢打我,拉我去见官?笑话,老娘在这道学附近住了两年,还不知道他们的德行?别看老娘一个人,俺就欺负他们太要脸!大街上拉扯女子,只要老娘一声喊,这些人都得躲的远远的!上公堂,这事儿很好看嘛!他们爱惜着声名呢!别说只为三贯钱,就是再多一辈,他们也舍不下这个脸子去。”,小院中,悍马边挥动着炊具,边满不在乎的说道,脸上全无半分惧色。
时人将争讼做为一件极为丢脸的事,尤其是对那些未曾入仕的士子们更是如此,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风评及前途,悍马能巧妙利用这点,那刚才的彪悍倒也不是一味的莽撞。
“来,尝尝我做的御黄王母盖饭!”,将一个黑陶碗放在唐离身前,悍马随意挽了挽袖子坐下道:“你用的那法儿跟我一样,不过更省事就是了,看你长个相公样儿,没想到还有几分胆气,不错!”。
所谓御黄王母盖饭,其实就是炒米饭上面盖个鸡蛋,本是极平常的吃食,只因为宫中传出了这个名字,天下也就群起效仿。唐离刚吃了一口,听悍马这等夸人的话语,差点没喷出去,只是再想想她的名字,倒也释然。
“从明天起,你中午跟着我吃就是,每顿交七文钱!”,扒了两口饭,悍马抬头,见唐离并不曾答话,她一顿竹著道:“明说,一次我赚你两文钱,但这也是应当!你若不肯,咱们再来算算刚才的帐!看你胡子都没长一根,就敢当人表哥,吼起来也大声的很哪!”。
看她这说话行事大大咧咧的模样,唐离心下倒没有半点厌烦,反是有种亲切的感觉,与她相处时,这种全无拘束的轻松,也让人自然消除了紧张与生分。
“如此有劳姑娘了!”,道学里本就吃不着什么东西,悍马手艺不错,价钱要的也不是很高,唐离遂含笑答应。
“如此有劳姑娘!”,口中嚼着饭粒,悍马将这话学着说了一遍后,竹著轻敲着长几道:“你才多大?十五!那怎么说话就一股子酸气!八成是读经读傻了;还有,看你平时走路的样子和表情,十五岁的人怎么跟个五十岁老头一样。”
唐离正吃这饭,不防听她突然来了这么几句前所未闻的话语,顿时住口不吃,静听他下文。
“说话吞吞吐吐,走路慢条斯理,天天笑的让人都不敢信,你还觉着自己挺有风仪,是读书人的样子,其实让人看着就假!那身子酸味儿,院门口都能闻着。”,低头扒了一口饭,悍马吐词不清的继续说道:“在这儿住了两年,老娘知道你们道学里的士子,人人都想当名士,但真名士什么样?人家那是该说的就说,说的比谁都通透;该笑的就笑,笑的比谁都大声;想哭的时候就哭,看到个花落,都能哭的跟家里死了人一样。大口喝酒,大声吟诗,这才是真名士,象你们这号的,学问没多少学问,就靠着在外面装,看人一看,就透着假!”。
这番话说的让唐离简直无言以对,那悍马说发了兴头儿,竟猛的起身,拿手中竹著,不管不顾的敲着长几唱了起来道:“知章骏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笔如云烟……”。
这悍马的声音与关关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并不以清脆见长,只是关关乃是沙哑,而此女却是低音浑厚。
这首歌诗写的是八个长安以酒闻名的狂放名士,本就以飘逸洒脱见长,此番即与悍马气质相合,再经她以如此声腔唱来,端的是豪性思飞,响遏全院。
吃饭之间,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儿,已让唐离吃惊!此时再一听她开腔,字正腔圆,也就愈发惊诧,只是悍马唱的着实不错,他也不便打断,遂凝神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