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青石铺地的天井中,现在却垒起了一个硕大的土灶,那灶上安着个密封的大锅,锅上架着个古怪之极,有着长长细口伸出的器具。此时,在这小指粗的细口中,正有滴滴略带浑浊的液体滑落到一个细瓷碗中,而依旧一身麻衣的唐离,此时正拿着把蒲扇,躬身对着土灶猛扇个不停,看他的神情专注无比,以至于连翟琰适才的喊声都没听到。
看了片刻,抬腿跨步来到灶前,端起那细瓷碗,还在老远就闻到一股既酸又辣的味道,茫然不知所以的翟琰乃高声问道:“阿离,你这是干什么?”。
听到声音,唐离刚一抬头,翟琰只看他一眼,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太过于突然而猛烈,以至于连瓷碗都端不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片片碎裂。
“翟兄你来了,先到书房去坐,我随后就来”,站起身来,跟翟琰打着招呼,唐离径直来到细口前,用手指接了两滴液体放进口中细细品评。
那液体刚一入口,唐离已知自己这第七次尝试又告失败,嘴里传来的感觉又酸又辣,说醋不是醋,说酒不是酒,竟是个两不象。
亲身感受到长安物价高昂,后来又听钱起一番话后,唐离除了那次拜访都阳侯之外,这些日子连念念不忘的都是该怎么想办法弄出些钱来花用,此次需要的花消既大,以前打工的那些法子既不可用,也不合时宜。左思右想,唐人好酒,他唯一能打主意的似乎就是这个了。自小在贵州山中长大,当地山民每到年关,必定会用传承数百年的土法吊酒,这其中不包含任何高科技,工序用材也都简单。
既打定了这个心思,于铁匠铺中定制了这个最简单的蒸馏锅以后,他便开始了一遍遍的尝试,如今其他问题都已解决,只是踏曲的配料有所偏差,所以味道就出现了很大偏差,看来这一次又是失败了。
他在尝试味道的同时,却听身后翟琰一直笑声不断,诧异扭头看去时,他却笑的更加厉害了。
自金州初见以来,唐离虽然穿着普通,但整个人一直是干净利落,象现在满脸红一道、黑一道的样子实在罕见,尤其是他现在脸上遍布黑灰,却又不自知的傻模样,更让翟琰乐不可支。
“笑,小心笑岔了气!”,重重一拳拍在翟琰肩头,撤了灶中火后的唐离推着翟琰向书房走去。
“我想造酒”,语带含糊的说了一句,唐离将翟琰送进书房后,自去洗脸。
“造酒”,翟琰一愣之后,正要说话,却见唐离已走了开去,遂摇摇头向书几前走去。
随意坐在胡凳上,翟琰一瞥之间,却被书几上铺开的那些竹纸给吸引住了。
原本吸引他的是那笔迹浏亮、字体瘦硬的楷书,及至看的久了,翟琰却被其中内容给吓了一跳。
黑色笔迹的《春江花月夜》全篇诗文之后,却是用红色笔墨写着按语:澄澈空明、清丽自然;此诗沿用陈隋乐府旧题,抒写真挚的离情别绪及富有义理的人生感慨,语言清新流丽,用韵宛转悠扬,尽洗六朝宫体之浓脂艳粉。
随意用手理开书几上的散页,见每一张上都是如此,录诗一首之后,则自加按语品评,这些按语品评的说法从不曾见过,却又字字大合人心。当翟琰看到那张做为首页的竹纸上端正写着《唐诗品鉴》四字后,终于忍不住心中惊骇,呓语出声道:“阿……阿离竟是在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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