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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内两上城头,与亲手杀掉的敌人相比,唐离对整个战局更大的作用表现在于对士气的鼓舞与提升上,守城第二天,随着一首首昂扬劲健的边塞曲在凌州城头唱响,原本疲惫不堪的唐朝守军重新激发出昂扬的战意,在这样的战意激励下,吐蕃军于当天的最后一次攻城中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连天的厮杀声里,日落月升,夜幕缓缓的降临了。
这是一个星月晦淡的夜晚,单薄的下弦月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以至于厮杀了两天的凌州城楼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裹了裹身上的红云大氅,心下颇有些不情愿的唐离无奈的向城楼下走去,边走他还不忘向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吏员道:“不行,现在晚上在城头轮值的军士被子还是太薄,另外,煮热汤的炉灶最起码也要多翻一倍才够,其它取暖的柴火也尽量供应足了。这样的天气里,硬抗是抗不住的。”
“没料到这天气一下子就变的这么冷,吐蕃人围城又太急,城内本就储备不足,如今既要支应滚木,百姓自己家也免不得要驱寒,柴火的支应就有些……”。
“小心着点儿,别把草人弄散了!”,唐离手疾眼快的扶住一个脚下不稳,将要摔跤的民夫后,头也不回的道:“供应不足?供应不足就拆房!现在凌州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城,让那些住家合并,两户并一户,将腾出来的那间宅子拆了,大块的石头送上来做擂石,木料自然也就有了。总而言之,要保证城头物资的供应。”
见唐离语气不善,那两个吏员也就没有再说话,他们知道,现在这位满城称颂的郑公子心情正烦,所以也就无意于触他的霉头。
不错,唐离现在的确很烦,眼看着自己一手设计的“草人借箭”之计就要开始实施,偏自己还不能在城楼上观战,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要大光其火。
事情的起因在于凌州军马使李光弼的一道军令——非奉他将令,目前负责城中总提调的荥阳郑离郑公子不得再踏上城头一步,尤其是战时更是如此。而这道特殊军令生发的原因却是因为唐离自己实在是太管不住自己了一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往日在长安,对待公务颇有些闲散,总是一副温文模样的唐离一上了城楼,一听到厮杀声就脑子发热,许是由于年纪太轻,身上血太热的缘故,每每在城头上他总是要做些“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极浓的事情来。
上午的那次仗剑厮杀自不用说,就是黄昏时的这次催打战鼓,胸中血猛然一热的唐离上去了就不愿意再下来,尤其当吐蕃人开始攻城,且敌军弓弩手的四成都将他视为第一打击目标时就更是如此,任李光弼怎么派人传令,高居鼓台的唐离就是抓住鼓槌不肯松手,非得自己敲着战鼓为厮杀的战士助战。好在托天之幸,虽然为他持彭排护卫的军士连换了三拨儿,唐离本人倒总算是安然无恙。
等吐蕃收兵,全身汗如雨下的唐离刚一下了鼓台,迎接他的除了军士们钦敬,信任的目光外,还有的就是李光弼铁青着脸色下达的这道军令。对于隐隐而起的关于唐离“得天庇佑,刀箭遇见他都会拐弯儿”的传言,李兵马使虽然嘴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而唐离也就这样丢掉了自由上下城楼的权利。
凌州城楼下,一队队征调而来的民夫正源源不断的将系好绳子的草人运上城头,在此过程中唐离一言不发,直到将要转到府衙前,刚才的那一切都看不见了,他才蓦然出声道:“让凌州城民并户前,让吏员们先张布告示解释清楚,另外,这些被拆房户要统计清楚,半点儿都不能乱。”
交待完这些,唐离又没了说话的情绪,一路自回了府衙下处。
“少爷,你回来了!”,见是唐离到了,宝珠连忙欢喜的迎了上来,而房中原本陪着宝珠说话的水净福身行了一礼后,便告辞出房去了。
伸手接过宝珠递过的滚烫茶水,唐离大大的喝了一口后,身上寒气渐去的同时,心底的不快也消失了不少,任宝珠帮他除去大氅,任宝珠给他柔柔的按摩着肩臂,一盏热茶喝完,额头微微见汗的唐离忍不住赞了一声道:“好茶!”。
“百十文一方的团茶,有什么好的?这要是搁在长安府上,这样的茶少爷是沾都不肯沾的!”,宝珠一声轻笑说了这么句话后,转身替唐离又续了一盏,随后重又回到榻边替他按摩起肩臂来,只是这次她却没有了刚才的欢欣,又等了片刻,见唐离的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后,宝珠才柔声道:“少爷,这一路过来,尤其是到了凌州,奴婢发现你变了好多。”
“恩?”,正低头饮茶的唐离不明白宝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下午的事儿奴婢听说了。论说,若不是少爷此次出京,奴婢也不会在晋阳见到少爷,更不会……”,宝珠的声音有了几分暗哑,手却愈发的轻柔了,“蝈蝈小姐也留在了河东,自晋阳西来直到如今,奴婢日日跟少爷朝夕相处,这样的福分怕是二夫人也没有过,说实在的,在奴婢心里真是欢喜的很,每次在车上看到少爷慵坐着看书的时候,奴婢虽然眼在少爷身上,但心思总是飘飘的定不住,总盼着这一路永远不要到头儿,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才好”。
经过连天的厮杀及忙碌之后,在这个异常珍贵的安静夜晚,一盏热茶下肚,身子松泛舒适之后,心焦了两日的唐离突然听到宝珠这番满含着小女儿痴情心思的话语,心头一暖的同时,一股柔柔的温情随之泛起,回手之间轻轻拍了拍宝珠的手,唐离浅笑着低声道:“傻丫头!”。
“奴婢是傻,从小就有人说奴婢没有妹妹聪明!”,反腕握住唐离的手,两只手一起包过来的宝珠握的极紧极紧,似乎怕一松手少爷就跑掉了一般,而她的声音也在低沉中带上了几分哭腔,“只是看了少爷今天这样子,奴婢却只愿少爷根本就没出长安,没到河东,更没有到凌州。奴婢虽然没多少见识,也知道打仗该是将军们的事儿,少爷你这样……这样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奴婢怎么活?就不为奴婢想,少爷你也该想想京里的老夫人,小姐和二夫人”,言至此处,听说了唐离今天种种行事的宝珠再也忍不住后怕的涕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