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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州守城第二日,夜得唐离草人借箭之计,守军坐收弩箭十二万余,一时士气大震,当日,吐蕃军虽攻上城头一次,却为守军击退,城未破!
凌州守城第三日,吐蕃军攻城愈烈,凌州守军奋力支撑,当日,虽得弩箭之利,然城中守军终因连日作战而战力大减,其间虽四次击退攻上城头的吐蕃军,却自损八百七十七人。是夜,军马使李光弼欲重演草人借箭旧事,却于中途为敌所查,乃停箭不发,检点所得,共得箭五万余。是日,城未破!
凌州守城第四日,吐蕃军不做片刻停歇,终日轮番攻城不断,虽伤亡甚巨无所顾惜,守军虽十七次将敌军自城头击退而保城不失,然伤亡亦达二千之众。凌州破城已在旦夕之间。军马使李光弼自思城难再守,乃于当夜先放草人以试蕃军,见敌无箭,乃于更深暗夜时分尽集手下能战勇士以绳垂于城下,由副将王义奇为首,欲破釜沉舟偷袭蕃军主营,斩贼擒王!无奈为敌所察,两千将士陷于敌阵,虽奋力杀敌达四千余,然无一人能得生还。至此,凌州守军非死既伤,战力损耗殆尽。是日,城未破!
总计守城四日,号称天下第一悍勇之吐蕃军共损耗兵士达三万一千六百五十九人,为松赞干布统一高原后前所未有,虽然如此,城未破!
守城第五日,凌州守军全凭自城内征召的丁男百姓支应,是日,凌州城头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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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儿的,你回去吧!”,凌州府衙门前,唐离笑着向宝珠挥挥手后,翻身上马准备开始他当日的第三次例行巡城。
“哥,你小心着些!”,经过三天的时间,戴着一套假发髻的水净已渐渐熟悉起了这个称呼,以至于原本害羞的他现在叫起这个称呼来没有半点迟滞,唐离闻言,笑着向她点点头以示知其好意后,便轻叩马腹向正街行去。
刚一背过宝珠二人,唐离脸上的笑容便象初春的冰雪一般,消融殆尽。无精打采的太阳勉力透过厚厚的云层,发出惨白色的光辉,如此的光线照射在唐离的脸上,使他那原本俊秀的面容愈发显的白皙而沉郁了。
虽然只是三天时间,但往日里温文而有古意的唐离明显的消瘦了许多,以至于前些日子披着还是正合身的红云大氅,现在也因着他的瘦,看来竟有了几分飘逸之意,虽然极力振奋,但那浓浓的黑眼圈儿还是将他的疲倦憔悴表露无疑。
控辔徐行,唐离的声音里透出满是疲惫及不堪重负的意味,“上午交待的话都记住了?”。
突然又听到这个要命的话题,左右随行的两护卫心底莫名一酸,往日刚强的他们竟有些红了眼角,唐七明显是不甘心的,怔怔了片刻后,素来对少爷的吩咐都是令行禁止的他忍不住抗辩声道:“凌州未必就会破城,少爷又何必说这些不吉利话。纵然万一城破,那也是非战之罪!少爷已经尽了力,又何必……何必执意求死?”。
见唐七如此,素来待这些护卫如若家人的唐离在马上蓦然转身,冷声道:“你二人莫非想违令不成?”。
迎着唐离的灼灼目光,唐七并没有退缩,“‘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诗还是少爷教给我们的,前朝那么多名将都能含羞忍辱,少爷又何必如此?”。
见他还敢顶撞,原本心下压力就大的唐离一怒之下便欲提鞭抽去,只是一对上唐七倔强的眼神和微红的眼圈儿,他那只刚刚扬起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二人对视良久,唐离终于一声长叹,马鞭软软垂下去的同时,他人也已迅速的转回身去。
“不是因我这官职的缘故就想殉城,也不是我故意寻死!”,唐离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低沉而暗哑,“昨日城头俘虏的那个吐蕃伤兵已招供,敌帅破城之后,我就是被点名必要抓住的三人之一。唐光等人就不说了,一旦城破,你二人与宝珠,水净速速换上民服,逃也罢,藏也罢,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但若是我跟着你们一起,难免目标太大,到时候就是个同归于尽的格局,唐七你心思灵动在护卫中是出了名的,莫非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我尽力了,我的确是尽力了!”,唐离的声音近似呓语,“我不想以死求名,破城时若是能有活路,只为异日能有报仇的机会,不消你唐七来说,我自然也会如此。只是如今明知必死,我又何必要逃?”。
“少爷试都没试,又怎么知道……”
再次转过身来的唐离脸色简直就是狰狞了,“四城围死,每个吐蕃人都认识我,怎么逃?莫非你唐七想让我被这些蛮子拖死狗一样拖到酋帅马前才甘心?与其忍受这样的耻辱而死,我宁愿就死在凌州”,见唐七被辩驳的无言,唐离的目光缓缓由他的身上转到前方的长街,在府衙前的长街尽头,便是两厢分开的一个个坊区,这里面生活着凌州的百姓,也是唐离现在将要到达的地方。
“六千人!还不到一天,六千个丁男就这样死在了凌州城头,而征调他们的文书上签的都是我的名字,李麒,刚满十五岁不到两个月,你们知道他上城楼之前送我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吗?”,消瘦的唐离唇角肌肉轻轻的抽搐个不停,声音活似一只受伤将死的野兽,虽然暗哑,却是在咆哮:“是一只树笛,一只刚刚做好没多久的树笛,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亲手送他上去,三柱香后下来时他就死了,不仅人死了,而且他那被劈掉的半个头及右腿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是死无全尸!”。
此时的唐离似乎进入了一种癫狂谵妄的状态中,“我做恶梦,从看到李麒的尸身以后,只要一闭眼,我就会做噩梦!我知道他们上去是送死,还是要笑着亲自送他们去死,六千,不!刚刚又有了两千,他们也都会死!八千个,八千个,这是八千个活生生的人!”。
后世今生加在一起,唐离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二十多岁的青年,即便穿越来唐后改变了许多,但浸入骨髓的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却难一抹勾销,即便他知道这个世界与后世不同,但亲眼见着八千个对他信任倍加的活人就这样被自己亲送着死去,这种巨大的负罪感本身就足以将年纪轻轻的唐离压跨,身子的疲累,对破城的恐惧,有失众望的自责,这所有的一切因素叠加到一起,终于有了突破口的唐离再也压抑不住巨大压力及负面情绪的反弹,面上肌肉剧烈的抽搐着的他眼睛充血的彻底爆发了出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去***吐蕃人,去***名将,去***大唐,去***凌州……”,这死兽般的嗥叫在管制过后空荡荡的凌州府衙前的长街上回荡不休。
自入唐府见过少爷以来,唐七就从不曾预料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场面,当此之时,看到往日名士风流的少爷竟然成了这副势若疯癫的样子,他又是心酸,又是害怕,急策马向唐离靠近的同时,口中连声喊道:“少爷,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你的征调文书,他们也会上去,也会死,而且会死的更多”。
“我不在乎死多少人,只在乎有多少人是因我而死……”,唐离的话语戛然而止,在他的马侧,唐七缓缓收回了自己海碗般大小的右拳。
将昏晕过去的少爷转到自己的健马上,唐七甚至再不忍看那张惨白而消瘦的面孔,偏头侧身之间轻声道:“走吧!回去,回去!”。
无言牵过唐离座骑的马缰,同样满脸悲怜神色的唐九默默拨转马头,随着唐七无声而去,在这段了无人烟的长街上,唯有闷闷的马蹄声空空的回响。
八步还是十步,城头的金锣鸣响声突又急促的传来,然而,唐九二人却恍若未闻的拖着一匹空马继续向府衙行去,有意无意之间,唐七更是收回手来轻轻的掩住了唐离的双耳。
蹄声得得,眼见将要到府衙门前时,身后一阵儿急如星火的马蹄声匆匆而来,还在老远,就听一个吏员沙哑的声音道:“郑公子,调人,快调人上去!”。
双手使劲将少爷的耳朵捂的更紧,扭过头来的唐七向那已冲上前来的吏员吼道:“滚远些!再叫,老子宰了你!”,这一刻,满脸暴戾神色的唐七凶狠的神情就象一只择人欲噬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