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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倒在地的李复道听玄宗此言,原本因惊怒而青白的脸色上再无半点血色,只是玄宗的这番话却也使他原本无神的眸子多了几分绝望的清明。
“臣辜负皇恩,罪不可恕!不敢有贪生之念,只请陛下准臣以负罪之身前往河东前敌”,李复道的声音暗哑低沉,言说至此后,已自解官衣的他重重叩首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仅仅在个多时辰之前,李复道还是位极人臣的当朝宰辅,此时他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虽说眼前形势紧急,但目睹到这一幕,整个勤政务本楼上也是一片寂静,唯有那重重的叩首声空空的回荡。
眼见李复道如此,御案前的唐离心中也是一阵儿酸酸的难受,论说这位“五叔”虽然与他政见不合,但就其本身来说待他也着实不错,此人原本梦寐以求的就是希望能主领一军,厮杀疆场。依他的能力及生性其实并不适合出任宰辅,入主政事堂以来,他不过是在拼尽全力维持李林甫遗留的一切。
虽说与安胖子份属一党,但若论对安禄山的姑息与骄纵,李复道拍马也不及玄宗。事前,不仅他不相信安禄山会反,玄宗自己也不相信,甚至就连一直口中聒噪此事的杨国忠心底也不相信,从这一点而言,他虽有罪,但绝对罪不致死。但现在安禄山真个起兵造反之后,不管是为了玄宗的脸面,还是为了向天下军民彰显朝廷的必战之心,李复道都必须死,身为宰辅的他份量够重,实在是最好的替罪羊和祭旗人选。
勤政务本楼上,唐离心中固然是五味杂陈,就连一边跪着的杨国忠也是表情复杂,眼角的余光中甚至流露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而这其中,唯有殷勤站在玄宗身后的太子李亨,虽然极力收摄着面上的神情,但眉宇间却怎么也不能尽掩那份儿若隐若现的欢喜之意。
李复道说出这番话后,这位年老的君王久久无语,因是侧对着玄宗,唐离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只见到玄宗负于身后的手微微的抖颤不停,良久之后,才有一声苍老而空洞的声音传来道:“下去吧!稍后朕自有旨意!”,这句干瘪的话说完,玄宗已转而背过身去。
“臣……臣遵旨!”,额头一片红肿的李复道抖颤着站起身来,就此散乱着官服如同八旬老翁般蹒跚着向阶梯处走去,只一瞥的功夫,唐离见着他的眼神已完全涣散,此时的勤政务本楼上,唯有搁置在地上的那顶乌纱的帽翅微微晃动不停……
“李相,李相!”,伴随着楼下一阵儿满带惊讶的杂乱称呼声,被玄宗急召来议事的老丞相陈希烈在兵部侍郎薛龙襄等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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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皇城朱雀门时,外边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喧闹惊醒了沉思中的唐离,抬起头来看了看外边一片升平的景象,哑然一笑的他这才感觉到肚中的饥饿,说来从今天早晨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少爷!”,早在朱雀门处等候的唐九满脸惊喜的迎了上来,只是唐离此时却没心思与他多说,他也没再上那辆早就备好的轩车,就近接过一个护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后,立即快马催鞭而去。
往日需要三柱香的时间,现在只用了一半时间不到就已回府,在府门前翻身下马顺手将马缰交给迎上来的门子后,唐离便径直向内急步而去。
府内的那些下人见唐离回府都是满脸喜色,但见少爷面色严峻也就没凑上前来道喜见礼。
唐离刚走进后院儿,就见正屋帘幕开处,李腾蛟等人迎了上来,安慰了这些憔悴面容上满带喜意的家人后,唐离便直接道:“关关,你去帮我弄些吃的东西来”。
正紧盯着唐离的一身素衣的关关闻言,一愣之后应了一声,随即快步向院子外走去。
“我现在回来只是报个平安,吃完饭马上就走,也不用忙张了”,边向正屋走去,唐离边向迭声吩咐着侍女煮茶端果子的李腾蛟等人道。
“走?”,闻言色变的李腾蛟颤声问道,而旁边的郑怜卿及蝈蝈也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我没事儿,陛下新授了我翰林学士,稍后就是去当值”,直到唐离这句话出口,郑怜卿等人的脸色才缓了过来,李腾蛟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分喜意。
在开元间成立的翰林院,最初是由一大批诗人,画家,高道,书法家乃至围棋国手组成的机构,其成立的初衷原本是玄宗为了政事之外自娱而设置,但随着时间流逝,尤其是近年以来,这个直属于皇帝本人的宫廷机构的性质逐渐发生了变化,尤其是翰林院中的学士院,更是直接取代了原本的聚贤院,成为皇帝处理国务及拟定诏书的个人机要处,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最接近核心政事,最接近玄宗,也最得其信任的机构,翰林学士名头的本身就已经代表了玄宗的信任及光明的前途。正是熟知这其中的关节,李腾蛟才会如此高兴。在她想来,既然陛下如此任命,那唐离此次必然是厄运尽退,再无牢狱之虞了。
“莲儿,你去把唐七叫来”,在正屋中坐定之后,见着李腾蛟等人都是面有喜色,唐离尽自心中不愿她们担心,却也只能沉声道:“蝈蝈,两天前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了,我已命人去抄没山记货栈,你那边有什么手尾处尽快处理。另外,你马上去找蓝钻佳人,让她知会那些海商,从即刻起咱们的船队不再运进人参及皮货,腾空所有的船在新罗买粮,这些粮食运回后,暂时囤积在登州就是”。
开始唐离自大理寺出来时只对唐七低声吩咐了一句,那时心情激动的李腾蛟一门心思都在夫君身上,是以也没留意这件事。此时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郑怜卿等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神色,甚至那个正给唐离奉茶的丫头还“啪”的一声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蝈蝈,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还不快去!”,这声催促让蝈蝈醒过神儿来,近来处事愈发干练的她随即起身就向外走去。
“慢着!让蓝钻佳人给那些海商带个话,现在运粮我保他们亏不了一文钱,至于赚不赚钱不好说,但我保证他们将来最起码可以赚回一个爵位来,粮食运的越多,将来能换回的爵位就越高”,言至此处,唐离又淡淡补充了一句道:“当然,有不答应的也不勉强,只是以后他们若有什么事儿也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蝈蝈答应一声后去了,唐离见室中气氛凝重,乃轻笑一声道:“安禄山以一道之力起兵谋逆,不过是以卵击石之举罢了,待朝廷大军一到其势自然土崩瓦解,蛟儿,卿儿无需如此担心”。
唐离的这句安慰让李腾蛟的脸色和缓了几分,然则郑怜卿的脸上却是忧色半点不减道:“夫君,安贼谋逆,父亲大人的河东就是首当其冲,妾身怕……”。
见满脸忧色的郑怜卿说话间脸上颇有恐惧之意,唐离笑着伸出手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道:“我上次前往河东时已与岳父大人言明此事,这前后已有将近年余的准备时间,此次安禄山起兵虽速,但于河东而言已算不得奇兵。晋阳乃我朝高祖龙兴之地,又是与长安,洛阳并称的三都。城池尽自坚固,加之如今的河东道都护将军郭子仪堪称名将,如此种种聚合,岳父大人困于兵力或者无力反击,但自保晋阳不失当无问题。卿儿无需担心!”。
尽自说了这许多,郑怜卿关心则乱也未能全然放下心事,唐离见状因又一笑道:“算算行程,范阳叛军现在该已进入河东境内了,当他们看到如今河东各地的官仓及武库都是空空如也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这番意在开解的话语毕竟有了些效果,见郑怜卿的脸色好了许多,唐离脸上笑容不减的续言道:“对了,刚才尽自想着安胖子,倒把一个大好消息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