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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了看笑吟吟的唐离,心下暗自咋舌的郑思奇低头掩饰住脸上的诧异神色,点头答应着去了。
跟着满脸含笑的郑思奇向内府走时,田承嗣边笑着寒暄答话,边心下不住叹息道:“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说来他今个儿来的倒是挺早,但等候请见可没少花功夫,各路大军陆续开拔,这些军中将领在此次平叛之战中或多或少都立下了功劳,临走之前谁不想来找此次立下大功的监军使套套近乎?如此一来,原本的三分功劳也就有了五分光彩,这其中很有些人希望能借着这次朝廷封赏的机会换换位置,自然用心就更为恳切,跟这些陇西军或是潼关镇军中的高级将领比起来,田承嗣这个原河北军将领就显得份量有些不够,负责安排请见顺序的门子及管家们对他自然就有些冷淡。眼瞅着比自己来的晚的许多将领都被先领了进去,田承嗣索性将原准备等面见唐离后再献上的金珠宝器由侧门先送了进去,果然是财帛动人心,前面东西刚送进去,后面立即请见,原本见着自己时不咸不淡的大管家此时也笑的如此和煦动人。
论说除了上午枯等时的一些不愉快外,田承嗣对投降朝廷,尤其是主动要求向唐离请降以来的遭遇还是很满意的。先是在卫州城下他率军以“慰军”之名偷袭前范阳同僚,开门红的立下了个大功,对于他的这次功劳,哥舒翰既没压,也没用陇西将领搭顺风车来分功,而是直接给他记满。甚至连向朝廷呈送的请功折子,哥舒也直接录了一份副本给他,身为一个降将,这简直属于不敢想象的好待遇了。奸猾似鬼的田承嗣自然不会白痴到以为上面这些都是理所当然,能让手握二十余万雄兵的哥舒翰如此善待,甚至是刻意示好,想来想去,这背后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监军使唐离。由此,田承嗣愈发对自己当初执意向唐离请降,借机申述投靠之意的举动满意无比。在他想来,对于少年得志,但在朝中与杨国忠斗争正烈的唐离,对待他除了百分之百的尊重,就是要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投靠之意。尊重是因为他资历浅,越是资历浅而又身居高位年轻的人就越不容易得到别人认可,由此这种人就愈发看重别人对他的尊重;而百分之百的投靠却是为了政争,毕竟这样两虎激斗正酣,都在扩充实力的时候,谁也不愿放过主动靠上来的力量,当然,其前提是这个靠上来的力量是绝对可靠的。
事实证明他田承嗣这宝还真的押对了,先是卫州记功、哥舒示好,此后唐离不仅默许了他在大决战中保存实力的举动,更在决战结果明朗之后,生生把痛打史思明这落水狗的第一等摘桃子美差给了他,虽然田承嗣申请此事甚早,但若论本心,他还真没想到这样的美差能落到他手上,毕竟消息灵通的他知道封常清、李光弼、甚至是哥舒翰属下第一大将李晟都有意领兵北进范阳,跟这些人比起来,他可是半点优势都没有。唐离,又是唐离力排众议将这等美差给了他,听说为这事儿,监军使大人可是亲自出面安抚了封常清及李光弼。这次独拔头筹的结果,就是他田承嗣这个前范阳叛将成了光复叛军老巢范阳的将领,虽然最终没能拿下史思明,但就凭着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功勋,战后叙功时他田承嗣也不比那些血战建功的将领们差,这还不说进军范阳后他实实在在捞到的好处,当初那些叛军将领们占领河东后搜刮的钱财宝货大多都或明或暗的送回了老家。如今随着范阳城破,这天大的好处可是十足十落到了他田承嗣身上,纵然收缴的钱财珠宝有七成都上缴了朝廷,但仅仅是剩下的三成,也足够他田氏一门坐吃数代而不空。
对于田承嗣这样的老狐狸,再动听的好话也没用,但以上种种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却让他铁了心要跟紧唐离,以后若有机会丰满羽翼后到底如何且不说,至少他现在是绝无二心。
心下林林总总的想着,等田承嗣穿过前面那扇月门时,就见着脸上笑意正浓的唐离一身便装早在书房前等候。
凭唐离的身份、功绩,在如今的晋阳城中能让他出房亲迎的人绝不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里无论怎么排也轮不着他,是以见到这一幕,饶是奸猾如田承嗣也忍不住心头一热。
“好你个老田,还给我来送礼这虚文儿!就凭你这见外的举动,中午我也要好好先罚你三盏。郑管家,你且去厨下看看,酒席治备的如何了?另外,以后凡是田将军来,不需通报,直接请进就是。去吧!”,说完这些,虚执着田承嗣的臂膀示意其不必行礼的唐离回过头笑着道:“走,咱们书房叙话,陛下赐了我一些极品好茶,昨个儿下午才随着兵部六百里加急送到,老田你好口福。请!”。
“大人先请!”,自投靠以来,田承嗣把对唐离的尊重体现在每一个方面,不仅麾下魏博军的举动是早请示、晚汇报,前次护送唐离与李腾蛟由饶乐奚境南回时,纵然行路途中多有不便,他也将二人的生活照顾的可谓是无微不至。聪明如他,此时自然不肯走在唐离前面,两人让了许久后,终是唐离拗不过,当先进了书房。
书房中早有一只红泥小炉煮水正沸,二人进屋坐定后,唐离并没说话,而是专心于眼前茶事,观水色,分茶汤,一件件都透出认真来。而这种种动作都无声的显示出他对田承嗣的看重。
点花分茶已毕,整个书房中顿时有一股幽幽茶香流动,只凭当日田承嗣与唐离初见时的布置,至少在面上他也不是个俗人,含笑看着唐离布置一切,待将第一盏茶水慢慢呷尽之后,田承嗣才睁开微闭的双眼,长吐出一口气道:“茶味清幽直涤脏腑,无远不至却又凝而不散,实是王者之香,好茶,果然好茶!”。
当下,二人少不得又就着茶事说了一些,唐离性好此物,田承嗣投其所好,早在决意向唐离请降之前,就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是以两人间你来我往,说的甚是热闹,虽没开始说正事,但这气氛已营造的其乐融融。
茶事说完,唐离先自放下手中白瓷盏,笑意吟吟的看着田承嗣道:“说完茶事,言归正传。将军今日此来,该是为的战后安排事宜吧!”。
这几天凡是往来请见的,十成中有九成九都是为此,为在唐离面前表现坦诚,田承嗣自然不会在此事上矫饰,闻说之后,也放下茶盏道:“正是!自末将迷途知返以来,监军使大人的照拂末将铭感五内,虽百死不足报其万一。论说此时以末将的降将身份本不该再来,无奈身不由己,毕竟手下还有几万儿郎牵绊着,为此,也不得不觍颜登门了!”。
“自你那份表书送到哥舒翰帅府那天起,田将军就是朝廷臣子,什么降将不降将?你自己不可存了这心结。你老田的魏博军是本使亲自招降的,自然要负责到底。若有外人说风凉怪话,尽管让他们来找本使理论好了!”,面生愠怒的说完这番话后,唐离的脸色才又恢复过来,微微倾了倾身子面带笑意问道:“这书房就你我二人,田将军对你的安置之事若有什么考量,但说便是”。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是大唐的臣子,如何安置调派自然该听陛下,听监军使大人的”,先自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田承嗣眼光余波处见唐离满脸笑意,显然对他这番话甚是受用,这才又接着说道:“若说想头也是有的,末将毕竟是行伍出身,这几十年都是在军中度过,不瞒大人,若真离了军中,末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为陛下、为朝廷效力,因此,希望今后还能留在军中。末将虽年过四十,但自信还开得三石弓,举得起百斤石锁,若别处不好安置,能发往哥舒大帅陇西军中做个裨将也心甘情愿”。
“让你老田这等平叛功臣去陇西做裨将!这岂不是让吐蕃人笑我朝廷无识人之明,笑话,笑话!”,唐离笑着摇摇手,又为田承嗣续了茶水后才恢复正色道:“所谓君子无信不立,某虽不敢自诩君子,但于这‘信’字上却甚是看重,本来关于你的战后安置当日早有定约,只是如今陛下有意将各处节度使改为护军使,这一节上倒是有些为难了!”。
所谓以前的定约自然是指唐离当日答应的“副节度使”之职,田承嗣今日此来八成也是怀着这个心思,此时一听唐离这番言语,当下心中一沉,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也只是强笑道:“监军使大人对末将照拂已多,此次末将也实不敢让大人为难,大人但忘记昔日那些笑谈,末将坐等朝廷调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