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绾唤声娘,回过神来,身旁的晏绥早已跟着她爹爹进府里去,便催着自家娘赶忙进府。
“我糊涂了,今日风大,竟叫你白白站在门口与我叙旧。走回家去,我特意交代膳房做些你爱吃的菜。”王氏一手扯着慕哥儿,一手拽着崔沅绾往里走。
一家人团聚,张氏却是个局外人,可劲吃昧。跟着这家人回府,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歪招。
趁着还没到饭点,一家人前堂短聚后,王氏便把崔沅绾拉到了屋里来。
慕哥儿本也想来,只是学堂先生叫他写的大字还没写好,王氏催着慕哥儿赶紧去写字去。
张氏见没人在意她,便也回了自个儿的屋里。
“二姐,成婚三日,你在夫家过的怎样?可有受委屈?”王氏拉着崔沅绾的手坐下,明明是自己肚滚出来的孩子,成了家再见面,倒像是跟外人相处一般,怎么说话都显生疏。
“姑舅待我很好,官人也是。我在夫家,过得自是舒畅。”崔沅绾抿口茶,猜着她娘的心思。
“那就好啊,那就好。”
王氏一时觉着无话可说,也低头品着茶,一面暗自观摩崔沅绾春风满面的俏模样。
饮尽一盏茶,王氏想出了个话头,开口道:“那事如何?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夫妻之间,感情牢不牢,头几年看真情,后来就全靠这事了。”
崔沅绾蹙眉叹气,她早该料到的,她娘嘴里说不出叫她欢喜的话。
“娘,你就放心罢。这事也好,那事也好,一切都好。”崔沅绾不欲多说,“若是没旁的事,我便先去前堂了。”
只是她刚起身,便叫王氏给拽了过来。
“二姐,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你看看,眼下我把你当孩儿,你却把我当聒噪多事的寻常妇人。我辛苦把你拉扯大,你才嫁过去三日,怎么,就不想认我这个娘了么?你可知我在府里过的有多艰辛。张氏欺我,慕哥儿不成气,你……”
“娘,这番话你从我及笄说到出嫁。如今我回门,你还在说,还在抱怨。”崔沅绾气不过,对上王氏的目光叫嚣:“是我叫爹把这位姨娘娶进门的么?是我叫慕哥儿不成器的么?”
崔沅绾深吸口气,“娘,是我叫你嫁给我爹的么?你的烦心事都不是我造成的。你不去张姨娘面前示威,不逼着慕哥儿重视学业,与我又何干?”
王氏被她这话气得够呛,忙饮下一盏茶心火才勉强压了下去。她想动高声斥责崔沅绾一番,可隔墙有耳,她只能压低声音吼道:“你听听这是什么不孝的话!若不是为了你和慕哥儿,我早就……”
“为了我?”崔沅绾讥笑一声,“娘,你是为了慕哥儿。你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是晏家新妇,晏家才是我的家。娘心里不是划的很清楚么?需要我时,我是你的孩子。嫌我烦时,我便是那盆收不来的脏水。需要不需要,全在你一念之间。”
“反了,真是反了!”王氏伸出手指着崔沅绾,艰难地呼吸着,似是下一刻就要气急晕倒一般。
崔沅绾不在意她娘这话,目光投到那用凤仙花染的指甲上。那指甲染得并不好,色都超出了指甲盖,指腹上一片嫣红。
“指甲是慕哥儿给染的罢。幼时我总缠着娘,想给娘染指甲。娘总不许,每每生场气,觉着我没出息。不想着琴棋书画,反倒沉溺于这般无用事上来。可娘却叫慕哥儿给自个儿染指甲。慕哥儿是个男娃,整日醉心娘子家用的胭脂花黄。娘说无碍,还夸慕哥儿懂得娘子心思,日后能娶个能干的新妇。”
崔沅绾起身,见王氏怔在原地,不敢跟她对视。
“娘,我都闻见膳房里传来的辣味儿了。你清楚的,慕哥儿最爱吃辣。”崔沅绾愈说愈觉着心寒,索性欠身退了出去。
就连晏绥也知她吃不了辣,她娘又怎会不知呢?
不过是搪塞人糊弄人的低劣借口罢了。
这顿膳食吃得索然无味。晏绥见满桌辣菜,而崔沅绾满脸愁容。本想叫膳房多加几道菜,奈何是在岳丈家里,也不敢随意造次。只是在碗里用清汤把菜上的红油反复涮了几次,才挑到了崔沅绾面前的小碗里。
一家人,王氏顾着慕哥儿,崔发顾着张氏。晏绥旁观这出景,愈发心疼身旁坐着的人。
崔沅绾说没事,那定是在逞强。
想着赶紧回去补偿一番,晌午头,晏绥便抱着崔沅绾回府上去了。
崔沅绾觉着身子不适,先去沐浴。待到回屋后,见晏绥满脸阴沉地坐在床头,严肃凝重地盯着她。
看他这般样子,不知怎的,满腹怨气竟顷刻间消散开来。
“慎庭哥哥,谁又惹你了?”崔沅绾笑着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谁欺负你了?”晏绥拽着她的手腕,抬眸问道。
“谁能欺负我啊。”崔沅绾俏皮地眨下眼,“你怎么整日空想呢?我哪是忍受旁人欺负的性子?”
“是么?”晏绥问道。
“我要是不问,你是想把昨日宴上的事闷在心里了?”晏绥将崔沅绾拽入怀中,见她手腕处被握出了一片红,触目惊心,赶忙揉着。
“疼不疼?”
晏绥朝她手腕吹着气,热意侵袭到腕下血脉,无端泛起一阵痒。
“不疼。”崔沅绾在晏绥怀中颇为乖巧,一动不动,任由晏绥拿捏。
“你这身子骨倒是娇气,捏一下便会泛红,碰不得。”晏绥叹道,“可你的心却似一堵石墙一般,谁都穿不过去。”
“不过是小事而已。你又不能把我栓在身边,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我罢。”崔沅绾清楚晏绥许是知道了昨日福灵公主为难她的事,诚实说着心里话。
“怎么不能?我恨不能建个金屋,把你藏进去。脖颈,脚踝,手腕处,都要戴上锁链。这样,你就只能看我,再不能想旁人了。”晏绥低声说道。
方才还在安慰她,这会儿又在吓她了。果真是狗脾性。崔沅绾一阵腹诽,却仍开口劝着:“福灵公主是痴情人,所作所为都是为着原行遮罢了。公主于我而言,倒像是少不经事的妹妹。这样的妹妹,容易惹事,心机都写到了脸上呢。”
“确实如此。”晏绥道,“不过那帮纵容公主惹事的安人更可恶,安人的郎婿也可恶。”
崔沅绾默不作声,可万万没想到晏绥又把话引到了她身上来。
“为何总有不要命的男郎往你身边凑呢。”晏绥低头看中怀中美娇娘,她的眼里此刻只有他,可她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