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她的不配合,杜承问说:“你爱过我吗?”
问题很卑微,也很心酸,得是怎样的不自信,才能让一个人问交往三年的恋人这样一个几乎是废话的问题。三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杜承自问自答:“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对吧。”
宴随对傅行此究竟是旧情复燃,还是一直念念不忘,宴随自己是倾向于前者的。诚然过去八年,她始终没法对傅行此做到心如止水,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她脑海中会浮现他的脸,会回想起从前的往事。
不过是用力爱过后常见的后遗症,算不得多稀奇。
日子总要过的,没了谁地球都照常转动,她能笑能闹,能接受新的人,不会在午夜梦回哭着醒来,和回忆和平共处。
足够了。
只是这一切没有必要解释给杜承听。
她冲前方扬一扬下巴:“我男朋友出来找我了,麻烦你让一下,他都吃醋了。”
傅行此是看到杜承出了礼厅,不放心所以跟上来的,没想到果然让他看到两位老情人在廊厅叙旧的场景,一时间,那些个如鲠在喉的计较涌上心头,搅得他怒火中烧。他在原地站定数秒,直到看宴随绕开杜承向他走来,才终于勉强让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压抑住不分场合卷起袖子痛痛快快打一架的冲动。
宴随走了两步,身后杜承说:“宴随,你从来没有让我看到过未来的希望,你可能觉得滑稽,但和你在一起三年,我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他已经第二次控诉。
但什么都不是出轨的理由。一面想抓紧从年少开始就种下的执着,一面又想从别人身上获取所谓安全感,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的美差?
宴随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一步步向着傅行此走近,高跟鞋在大理石上踩出决绝的节奏。
走至傅行此身前,她挑一挑他下巴,又用对付傅明灼的那招:“乖了。”
这回傅行此不太想买账,拽过她就往里面走。
进到礼堂,宴随跟着傅行此入座他们班之中,大庭广众之下都是老熟人,傅行此给她面子,把脸上写着的“老子很不爽”几个大字暂时收回去,没叫别人瞧出端倪来,但全程没怎么跟她说话,任由老同学们对着她献殷勤。
校庆持续三个多小时,所有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随着主持人谢幕,嘉蓝70周年的庆典圆满举办成功,落下帷幕。
礼厅重新陷入喧闹,在校学生先按秩序退场,而毕业生们则重新陷入不可自拔的叙旧中。
从前傅行此他们班的班主任好不容易才在人满为患的礼堂寻到他们这伙桃李,腆着更加壮观的啤酒肚艰难挤开人群,过程中不忘用手将稀疏的头发从左梳到右,确保光秃秃的地中海没有露出来。
“李老师好。”
学生们向他发起此起彼伏的问候。
宴随也打招呼:“李老师好。”
人的潜意识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本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挺怕李老师。私底下大家不喊他李老师,叫他二八少年,二八少年长得早熟,他任教的每一届学生都经历过以为他已经到了当爷爷的年纪、结果最终发现他还是个小年轻的震撼经历。刚教傅行此他们时,他才28岁,于是大家私底下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二八少年。
二八少年是个尽心尽职的好老师,对教育事业怀着发自内心的热爱,但他有一点迂腐古板,例如男女生早恋这种事,他是绝对不允许的。宴随和傅行此的事情颇为高调,因此他每回看到宴随,都要用一种“你这个死丫头竟敢带坏为师爱徒”的批判眼光凌迟她,要是时间有空,他还要语重心长地给她上思想教育课:“小随,你怎么又来找行此!学生学生,为什么叫学生呢?以学业为生……”
但二八少年现如今看她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那分明是中老年人独有的八卦眼神,他最先招呼的就是她:“小随,你刚才的演讲很成功啊!事业爱情双丰收,李老师为你感到高兴。”
昔日师生正寒暄着,旁边正在退场的学生队伍突然有几个学生停下来,有男有女,互相推诿几下,有个女孩子鼓起勇气开口:“姐姐,你是不是宣传照上的人啊?”
宴随尚未回答,男生们已经替她作答:“对啊对啊,就是她,如假包换的嘉蓝女神。”
几个孩子再挤眉弄眼一阵,换了个男孩开口:“那你以前早恋吗?”这问题有些唐突,他解释道,“我们也是刘老师的学生。我们说你以前肯定有很多人追,男朋友很帅,刘老师非要说你这样的好学生才不会早恋。”
刘老师便是宴随从前的班主任。
宴随看二八少年一眼,又看傅行此一眼,对着学弟妹们义正言辞:“当然没有了,学生学生,为什么叫学生呢?以学业为生。”
一直淡漠着脸的傅行此终于没忍住笑了一下。
校庆过后,各班纷纷组织奔赴同学会的场地。
宴随带着傅行此一块去找还在和老旧识聊天的宴其盛:“爸爸,我去同学会了,你自己回去就好。”
“哦,好。”宴其盛应道,给旧友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宴随。阿随,叫赵叔叔。”
“赵叔叔好。”宴随乖巧喊人。
“诶,你好。又漂亮又有能力,刚才的演讲说得很好。”宴其盛只字未提傅行此,但人家赵叔叔要提,夸完宴随,他就把话题引到了傅行此身上,“男朋友也这么优秀,是男朋友没错吧。”
宴随点头:“是的。”
傅行此颔首,也打招呼:“赵叔叔。”
赵叔叔频频点头:“金童玉女,真是金童玉女。老宴好福气,女儿早早就找好男朋友了,哪像我们家那个死丫头,自己不会找男朋友,我让她相个亲,就跟我要杀了她一样。”
宴其盛找到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了:“你以为我有的好,我们家大的那个……”
远处,李倩目不转睛看着傅行此和宴家父女其乐融融的模样,先是啐了一口“狗男女天长地久”,而后灵光一现,恶向胆边生,悄悄拍了张照片给宴连发过去:「你爸知不知道你喜欢你妹夫?」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说什么,宴连一概不理,宴森也已将她列入黑名单,保安严阵以待不让她靠近,宴家位于高档住宅区,更是混不进去,她根本找不到接近宴家的办法。
沉寂多日的宴连终于回复了:「李倩,别太过分。」
看来这招奏效了。
李倩一笑:「花钱买断怎么样?换你们家安宁。」李倩最近真的挺缺钱的,她从前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宴连突然切断她的经济来源,她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后不得不出门找工作,但她哪里受得了工薪阶级微薄的工资,更别说领导上司的颐指气使,不过两天就辞职了,她小有几分姿色,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愿意包她,但长得太磕碜了点,李倩看到他的脸就想吐。
宴连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用威胁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你敢和我爸说半个字,你这辈子都别想再从我手里拿到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