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这把老骨头可坐不了长途车啊。”李秀兰跟着齐久开玩笑。
两人正聊着,姜凡电话像是终于打完了,拿着张白单推门进了病房,“妈,我刚刚给您缴费去了。”
“贵不贵?”李秀兰问。
“大医院,哪能不贵呢!”姜凡把医疗账单随手扔在李秀兰的床头柜上,“妈,您可得多保重身子,我们做晚辈的可经不起吓。”
李秀兰想伸手拿账单,齐久一手给抢过来了,“你躺着,别瞎操心。”
“唉...”李秀兰叹了口气,“那明天转城南医院去好了,那边社保给报销得多,用药都是一样的。”
“啊,但那边医疗条件肯定不比这边...”姜凡嘴上这么说,脸上还是有一闪而过的喜悦,“那我下午咨询咨询医生去。”
“病情还没稳定,转什么院?”齐久没忍住,瞪了他。
“哎你这什么眼神,流氓还是混混?你就是在你们那边惹了事才搬过来的。”姜凡指着他。
“姜凡!”李秀兰喝他,伸手拉了齐久一把,“你少说两句行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姜凡嘴里原本还骂骂咧咧的,到最后还是收住了,径直往病房外头走。
“你答应他转什么院?他就是瞎折腾!”齐久说。
“我自己身体我清楚,你舅舅家里实在困难,能体谅就体谅吧。”李秀兰劝他,“他这性子,跟他爹一个样,但凡涉及到钱的事...”
“你体谅他干什么,谁来体谅你?”齐久实在气得不行。
李秀兰这回没再说话,叹了声气。
在主治医生的建议下,李秀兰先在市人民医院住几天,等确定病情稳定下来了,再转城南医院。
李秀兰住院当天傍晚,姜悦乘飞机赶回来了。
“公司今早办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项目,我作为负责人实在没能走开...”姜悦踩高跟鞋进的病房,将买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李秀兰这会儿刚输完液睡着,姜悦进门把她给吵醒了。
“搞什么项目?”姜凡坐在陪护椅上,“有的人眼里只知道赚钱,自己儿子不管,母亲病了也不管。”
“你们俩姐弟几年不见一次面,怎么见面就吵。”李秀兰说,“悦悦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齐久洗了葡萄从外头推门进来,突然撞见姜悦时有些儿吓了一跳。
“妈。”
“看你挺精神的,我就稍微放心了。”姜悦朝他点点头,“这边生活还过得习惯吧?”
“习惯。”齐久说。
“那就行。”姜悦说完,就把视线给移开了。
姜悦跟以往那样,工作忙没完。她在病房里坐了不到半小时,就已经接了无数个电话,全是关于工作的事情。
“把你手机关机了吧,都不知道到底是来看咱妈,还是来工作的。”姜凡嫌弃道。
姜悦没理他,接起电话就往走廊外边儿走,这通电话打得时间很长,李秀兰躺在床上,又重新睡了过去。
姜凡原地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出了病房。
他出去的时候没能把房门带严实,走廊里姜悦打电话的声音不小,齐久都能听清楚。
“姐,跟你商量件事。”姜凡说话分贝大,压根儿不像商量。
姜悦这边儿刚挂了电话,“什么事?反正又是钱的事吧。”
“妈这回病,一来二去花了很多钱。”姜凡说,“你看我每天跑上跑下的,力没少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悦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明显急了。
“没别的意思,妈的治疗还得继续,我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孩子,条件过得远不如你快活...”姜凡说,“后边妈的治疗费,我希望你来出。”
“你有家庭孩子,我还有齐久呢!那孩子,他继父不肯养他,现在他每个月的生活费,还都是从我卡里扣下来的!”
齐久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全身的火气像被当头而来的石灰末儿给盖进了地里。
已经不像是愤怒,更多的是种心寒。
寒意从脚跟后边儿上来,一直冲到了脑后。
长期以来,他对姜悦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看法。他们是母子,却一直各过各的日子,既不相亲相爱,也不相互怨恨。
这是头一回,齐久对姜悦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没多想,他径直推门出去。
姜凡原本还想回嘴,硬生生被齐久那张冷脸给吓了一愣。
“我自己能养活自己。”齐久直视着姜悦,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姜悦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从今往后,我不再花你一分钱。”齐久冷着脸,“外婆的病你好好治,别拿我当挡箭牌。”
姜悦张着嘴,好半天没找着合适的回复,到了最后,只知道发出声轻蔑的笑来。
“出息了啊,齐久。”姜悦冷笑起来,指着他,“看见没?我儿子,做了十六年的米虫,今天说要成人自立了!”
走廊上的护士病人和家属,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们。
操他妈的神经病。
齐久没再理会她,穿过走廊上的人群,只想要尽快离开这儿。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都别找我要钱!”姜悦的声音还跟在后头。
等不及电梯,齐久便径直走的楼梯下去。
楼梯两级两级地颠,十一层的楼没用多久就颠完了。
出了医院以后心疯狂跳个没停,齐久没敢停步,天快黑了,他不清楚自己这是要上哪儿去,所有的念头刚要聚集,就都糊成了团儿。
唯一停留在脑子里的,就只剩了林染的那张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是林染,总之就是林染。
想见林染,现在就想见。
这念头一旦产生了,他便变得有些儿急不可耐,拦出租车的手都是抖的。
齐久甚至有点儿恍惚自己是怎么进的小公园,又是怎么爬上林染家那黑漆漆的长楼梯的。
他来之前压根儿没跟林染打过招呼,敲门的时候才想起林染可能不在家。
齐久等了一会儿,听见里头木门先被拉开的声音。
林染打开门的瞬间,看见的是个狼狈实在得难以想象的齐久。
额角和颈窝都是汗,人却在大夏天里发着抖。
也就是同一个瞬间,齐久伸出手,没多做考虑,直接把这人给拉进了怀里。
抱到林染的那一刻,齐久终于感到了踏实。
“九爷?”
林染都没来及震惊,回过神来时齐久已经把脸蹭进了他的颈窝里。
“出什么事了?”林染瞬间有些儿不知所措。
齐久实在抖得厉害,林染觉得担心,一只手回抱过他,另一只手把家门给带上。
“九爷别怕,”林染手摸他脑后,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同一句话:“你别怕。”
林染过去没安慰过人,这会儿手忙脚乱起来,有点儿没辙。
总之…像抚摸八黄那样,给他顺了几下毛。
两人维持同一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齐久终于不抖了。
先前糊成团儿的意识清晰起来,齐久松开手,有那么些儿茫然。
感觉跟酒醒了似的,睁眼发现自己强抱了人。
“坐会儿?”林染问。
齐久没说话,林染家客厅装的是小盏的水晶吊灯,齐久坐下以后觉得刺眼,往旁边儿挪了点地儿。
林染给他倒杯水,齐久喝下去一口才知道渴,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