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为珀很快发现,宋荫虽然不记得他是谁,却对他有一份天然的信任依赖,除了刚刚的一句“你是谁”之后,他再也没有多问别的,乖乖任由自己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宋荫无父无母,更没有朋友。如今失去了记忆,便像一张白纸一样。
对方此时正仰脸看着他,瞳孔不能完全对焦,显得有些略微傻气,但那双眼睛里却只映着他一个人。
路为珀此刻毫不怀疑,自己说什么,眼前这个青年都会相信。
他很清楚自己对宋荫一直没有多余的感情,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兴趣使然。
因为无意间发现了这样的小家伙——装作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混在常人中间,实际上心里比监狱里最凶恶的犯人想的东西都要阴暗。
他知道自己也是这样。所以才会生出接近对方的心思。
当初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但现在他上了心,有些东西也不一样了。
他想让宋荫永远离不开他,眼里心里只有他。即使这件事的代价是让对方残了,瞎了,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废人,他也不介意。
他没有动情,只是,宋荫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
路为珀把宋荫带出浴室,青年却拉住了他:“别出去。”
路为珀轻声问:“怎么了?”
“外面有光。眼睛疼。”
路为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哥去把灯关掉。”
宋荫摇摇头,从身后拿出一节领带。那是路为珀之前随手丢在床上的。
他把领带送到路为珀手里,道:“帮我把眼睛遮起来就好了。”
路为珀缓缓眯起眼睛,他几乎要怀疑宋荫发现了他就是异。
但宋荫的脸色如常,没有任何端倪可寻,他也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对方在那种精神状态下绝不可能认出他。
他把领带扔到地上,不由分说把人打横抱起:“眼睛闭上,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宋荫没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路为珀的胸口,躲开所有的灯光。
路为珀的飞行器速度极快,且舱内平稳,人坐在上面和陆地车没什么两样。
等路为珀带宋荫到了医院的时候,他却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宋荫已经睡着了。
青年眼睛阖着,半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显得像一个尚未涉世的稚嫩少年。眉头也没有再皱着,而是放松的舒展着。
路为珀突然回忆起了他当初在五区见到宋荫时的情景。
路为珀不想打扰宋荫此时的安宁,就没有叫醒他。他先把飞行器开到医院的僻静处停下,然后将舱内的空气调到平衡模式,扶着宋荫的后背把副驾驶的座位放平,让他能睡的更安稳一些。
做完这些,路为珀觉得不够,他又从储备层里拿了条毯子给青年盖上才觉得差不多。
他把所有控制器的灯光都关掉,电源关闭,等飞行器完全变成了一个黑暗的封闭空间后,路为珀也直接坐在主驾驶位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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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荫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只有一片黑暗。但他敏锐的闻到了独特的消毒水味,便猜测到了自己应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就听见路为珀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宋荫下意识想说不饿,但话到了嘴边,他改口道:“我想喝点粥。”
“好,我让人送过来,你躺着别动。”
路为珀说完就准备打开通讯频道,叫人送早点过来。然而他还没拨通,汉瑟的电话立刻就插了进来,路为珀只能先接了汉瑟的电话。
几分钟后,路为珀把电话挂了,他对宋荫道:“舰队里突然有点事,我要去一趟行政中心。”
宋荫立刻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为珀说:“不用太久,但我必须要去。”
宋荫看着有些不太情愿,但仍然点了点头。
路为珀低头拨开宋荫的刘海,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八点的时候会有医生来给你检查身体,那个时候我就回来了。”
宋荫说:“好。”
“早饭我帮你点了,过一会有人会送过来,要是不方便吃,你就等我回来。”
“好。”
路为珀仍然很不放心,他想把宋荫就带在身边,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但别的尚且不论,宋荫现在看不见,行动也很不便。他只能压下心思,快去快回。
路为珀走了。
宋荫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长长的松出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墙壁上的时间跳动到八点整,医生准时推门而入。
“2号床病人检查……”
话没说完,冷峻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片刻的停顿后却再次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荫觉得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加上对方此时的身份,他一下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一瞬间宋荫脸上闪过的情绪波动,没有逃过艾登的眼睛,他知道宋荫也认出他了。
然而下一秒,对方却仿佛不敢确定似的开口:“你是……”
青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艾登眯起眼睛看他,却无法找到说谎的证据,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随后,艾登的视线在手中病历本上的“失忆”两字上停顿了片刻。
在他看来,宋荫刚刚明显是认出了他,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装作失忆的样子。
他本以为,宋荫必定是要借此隐藏自己被五区通缉的身份。但他随便便意识到是自己多想了,因为他手里病历本的姓名栏上赫然写着“宋荫”二字。
艾登没想通其中缘由,但是他决定配合宋荫。
“医生?”宋荫又喊了一声。
艾登道:“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你恰好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像,认错了,不好意思。”
宋荫点点头:“哦……”
艾登把病历本放在一边,从白大褂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体温计:“张嘴。”
宋荫乖乖的张嘴,体温计经过酒精的消毒,表面十分冰凉,他冷不防被刺激的瑟缩了一下口腔。
但艾登手里的体温计只在他嘴里停留了三秒的时间,便拿了出来。
“嗯……烧倒是暂时退了。”
艾登忍不住想,似乎自己每次见到宋荫,他总是带着一身的伤,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但这个清秀的青年却像是一个黑洞,明明受了难以承受的伤,整个人却并没有被灰败的心态环绕。
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心智坚强,信仰坚定,死生更是早就被置之度外。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宋荫,对方推开他,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言之凿凿的说自己宁愿当一个死人,也不要被他治。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断定宋荫不会是个坏人。因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青年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拿的手术刀不是救了他的,而是害了他的。
陈闻曾经和他说,宋荫故意放走了三区一半的死刑犯,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人格犯人。即使是为了套出他的话,以陈闻的为人也不会编出这种话骗人。那就是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