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睁开眼,只余斜阳映满屋,喉咙里泛上一阵阵的苦意,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子,靠在床头。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秦清贵无耻的登报与她离婚,去往北边逃难的路上偶然相碰,为了怀中美人,竟一把将她推出去挡子弹。
只那一刹那,她便没了意识,想必该是死了
死了
唐皎脑中一片迷茫,就着余晖的光亮,僵硬着脖子环顾一周,左侧的梳妆台上横七竖八的摆放了几本法文书籍,床尾处立着一个绣着幼猫扑蝶的屏风,上面还挂着一个五色香囊。
现在屏风被打开,后面一览无余,她微微侧头,看着那贴于墙壁的睡榻,上面放了三个圆形靠垫,下面铺着厚厚的一层海绵,旁边就是书柜和衣柜。
这不是她在家的闺房吗
她掀开薄被,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
白玉般的小脚落在地板上,清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扶着墙壁慢慢踱步至梳妆台。
椭圆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有着无辜杏眼的女孩,挺秀的鼻梁,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肌肤白里透红,齐腰长发如黑色丝绸般铺在白色蕾丝睡裙上,略有些起伏的胸部,倒显得她稚气可掬。
这张脸何其熟悉,正是她年轻时的脸。
视线向下移去,一堆杂乱的书下压着一份徽城早报,唐皎伸手将其抽出,上面的日期刺痛了她的眼,1920年6月2日。
纤纤手指反复摩擦着那黑色的1920,紧接着快速地翻看着报纸,没有在上面看见对她冷嘲热讽的文章,占据封面的还是少帅张若靖来到徽城的消息。
她回到23年前了
所有思绪在唐皎的脑子里乱窜,她放下报纸,双臂撑在梳妆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1920年6月,她应该还在玛利亚女子中学读书,被化学和物理折磨的欲仙欲死,因高烧缺席了据说史上最难的一次考试。
这一年,姆妈还未死
痛苦像是轰鸣而来的火车,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心脏,顺着经络从全身碾压而去。
镜子里的女孩脸上划过一串串泪珠,打湿了桌面上那份徽城早报,模糊了张若靖那三个大字。
她和哥哥都随姆妈姓唐,唐家祖上出过状元爷,官至内阁,一时之间唐家枝繁叶茂,到如今,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
唐家现在这一辈,她外祖父官做的不大,但孩子个顶个的出息,姆妈身为最小的嫡女,受尽了家里宠爱。
怕她嫁进别家受欺负,便让她父亲入了赘。
一眨眼,民国到了,她父亲又是个有才的,在舅舅的打点之下,进玛利亚女中任国学老师,报纸上随处可见他的文章,姆妈便不在提这赘婿之事。
姆妈不提,不代表她父亲心里不记恨,为了要个王姓的孩子,她父亲不惜同姆妈翻脸,执意纳了卢芊芊当姨娘。
姆妈生她的时候遭了罪,身子本就不大好,父亲的所作所为和卢芊芊的处处针对,让她悲愤之下竟掉了一个男胎。
本想这一个孩子就让他跟随父姓,可他却流掉了,自己又远嫁,几番刺激之下,姆妈缠绵病榻,终是没能熬过去。
那时战乱起,待她千里迢迢赶回家,只得到了姆妈葬礼被张若靖办完的消息,她父亲竟是听从卢芊芊的话,连姆妈的葬礼都不给办。
更别提姆妈身后丰厚的嫁妆,他们全部昧下,用这些钱,贿赂那些r国人,在乱世中安稳享乐。
唐皎死死咬住自己的牙根,这些年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姆妈真的是被气病的吗他们不送姆妈去医院,活生生熬死她,想必就是为了夺取姆妈的嫁妆。
她双手紧握,竟是不知不觉间将那报纸抓成团,她们怎么敢她悔,她恨是她引狼入室,害了姆妈。
“啪”屋子里的灯亮起,唐皎下意识眯起眼睛,只听脚步声从门口来到身边,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这孩子,烧刚退下,怎么不穿鞋就下地了。”
耳畔是她熟悉的江南温婉小调,鼻尖是她心心念念姆妈的味道。
“姆妈”脑中轰鸣作响,泪水顺着唐皎的眼眶往外溢,她哽咽地唤着。
“呦呦呦,这是怎么了”唐冬雪抬起唐皎的脸,轻轻为她擦拭眼泪,“怎么还掉起眼泪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害怕没去月考被责罚,放心,姆妈已经为你请假。”
唐皎哭得话都说不出来,摇着头被拉到床上,擦干净小脚塞进被子里,只是泪眼朦胧看着唐冬雪,她都有十多年没见过姆妈,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这一场高烧真真是吓死姆妈了,烧的你一直在说胡话,还咬了你表哥,骂人家是魔鬼。”唐冬雪俯下身子,柔软的唇瓣碰触到唐皎的额头,“没烧上来。”
唐皎拿手抹干净眼泪,吸着鼻子,“什么,表哥”
“你二姨认的干儿子,张若靖,你得唤人家表哥,你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整个徽城有名的医者都让姆妈请来了,就是退不下去,还是你表哥带来的军医给你降下温了,不过,皎儿你怎么”
唐冬雪咽下后半句话,慈爱地抚摸唐皎的秀发,“你可得记得你表哥的恩情,再次碰面好好谢谢他。”
唐皎心中苦笑,原是张若靖,“表哥”这个称呼,他早就不让她叫,时隔多年再次听见,竟是挺让人怀念的。
他对她的恩情,何止帮她叫军医退烧一件,前世他送姆妈一程,这个恩,她一直记得。
但咬了他、骂了他,想来是她梦起前世去吊唁姆妈,知道他们连灵堂都未设,疯了一般和他们发生冲突,把他当作那些人了。
如此,怪让人难为情的,下次见面确实要好好道谢一番。
“我记得了,姆妈,只是这表哥我真真叫不出口,又没有血缘关系。”
见唐冬雪促起眉头,唐皎赶忙转移话题,“父亲这些时日还在学校吗他们月考应是考完了吧”
唐冬雪脸上浮现一丝不自在,似有难过在其中游淌,唐皎逼着自己狠下心肠,说出后半句话,“也不说回家来看看我,自己女儿都要烧的死过去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父亲那人,一心做学术,现在想来是在学校连夜批改卷子。”唐冬雪低下头,为王柏松解释。
她看不清姆妈的神情,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要让姆妈一点一点对父亲死心,让卢芊芊再也踏不进她们唐家的门。
望着姆妈的身影,唐皎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姆妈温柔善良、哥哥一腔热血,那就让她,化身魔鬼,去保护他们,她挚爱的人。
她绝不会辜负老天给她的重生为人机会,那些带给她种种苦难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见鬼的大家闺秀
她和卢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