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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铃一只脚落在院子里的白沙上,觉得没什么,又踏上另外一只脚。站定在院子边缘。
整个院子空寂无声。我在后面看着他,阿赞威闭目打坐,高野和尚在静若止水。
解铃笑:“我以为你这个院子是刀山火海,不过如此。”
他向前走了一步。
高野和尚嘴里开始念经,经文低沉阴郁,在院子的上空徘徊。解铃每一步抬起来放下去,走得特别慢,也特别的艰难。他缓缓走到了院子中间,就这么短短的路,竟然走了二十分钟。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解铃背影,竟然有些佝偻。
解铃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看那意思好像是要歇歇。他深吸口气,又往下走,白沙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高野和尚的经文速度越来越快,许多音节都是从他的嗓子最低处直接蹦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古怪的泡音。
解铃走得愈发艰难,每一步都要气喘吁吁,离着对面大概还有十步不到的距离,他竟然再也走不动了。
他用手点着高野和尚:“阴阳道术加诸于禅宗枯山水,果然神机玄妙。”
高野和尚停下经文,露出微微的笑意:“枯山水为‘无’之境界,你本身的业力越重,走在其上的反噬就越重,解铃施主是不是已经步履维艰了?”
解铃就差跳脚骂了:“放屁!我一生行得正走得端,有个屁的业力。”
“你跟我说没用,”高野和尚说:“枯山水为镜,它自然会照出你的原形,是人是鬼只有你自己清楚。”
解铃真有个狡猾劲,趁着高野和尚说这些话,他“蹭蹭蹭”又往前窜了好几步。高野和尚看他如此无赖,又开始念起经文。
最后这几步,解铃真是抬脚都费劲,每一步都似乎背负着泰山在走。我在后面看的这个揪心,还好,他一步一步终于走到廊下,登上了对面的廊檐。
解铃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手里的折扇几乎抬不起来了。他喘一会儿,拿起碗茶,咕嘟咕嘟一口喝干,擦擦嘴,坐在那歇着。
高野和尚道:“第二位谁来?”
我正犹豫着,阿赞威忽然站起来,来到庭院前,他不和高野和尚辩经对诗,直接一步踩在白沙上。
高野和尚并没有阻止他,阿赞威一步一步踩着白沙前行,他的速度比解铃略快,可每一步还是踩得很谨慎。他走出数步之后,我倒吸一口冷气,阿赞威踩在白沙上的脚印居然是深黑色的,触目惊心至极!
解铃走过去,留下的脚印是浅浅的一层,而阿赞威居然踩出了墨汁一样的黑色。
高野和尚经文未停,眼神中有一种犀利,紧紧盯着阿赞威。
阿赞威走到庭院一半时,步伐越来越重,每一次抬脚都如牛重负。他随着剧烈的喘息不停颤抖,停下来,开始吟咒对抗,双手不停地掐着指印。
平静的院子里似乎刮起了一阵看不见的旋风,我什么都没看见,却能感觉到一股重重的杀气在院中盘旋。
这种气息竟然让我无法呼吸。
高野和尚停下经文,轻轻说道:“施主,请回吧,继续向前,你恐凶多吉少。”
阿赞威不知能不能听得懂,继续往前走。踏出一步后,地上的黑色脚印似乎更重了。高野和尚并没有继续念着经文,只是看着阿赞威,一步步走过来。高野和尚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些许悲悯之色。在这个瞬间,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高野作为和尚的慈悲心。
阿赞威走完最后一段路,到了廊下,取走第二杯茶,一饮而尽,依旧盘膝坐在地上,双目闭合。
高野和尚看向我:“第三位。”
我清清嗓子:“我想辩经。”
高野和尚说着:“寒热地狱间,柄勺往来转,悉听茶人便,无心无苦怨。”
怎么对其实我都想好了,张口就来,说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高野和尚和解铃同时身躯一震,一起齐刷刷地看向我。
高野和尚良久,点点头:“王施主,不管是无心之语还是有心对辩,一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指修行本心,和我的上题呼应之色,实在高明。请你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