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萦绕着黑白之气的高壮男子走得靠前,一眼看到林空鱼,便神情一变,讥讽骂道。
林空鱼打量了一眼牛角男子,恍然道:“你是上一世,那人的后代”
他向来温温淡淡的神情一冷,寒声道,“明知是死,还要前来,你们又何尝不是疯子”
“哈哈哈”
那牛角男子大笑,满眼轻蔑冷嘲,“你们灵界走不上去,可不意味着我等的世界走不上去听人说,你都走了九辈子了,诸天世界最强横的秘法,也不过是只能转世十次,这是你最后一世了吧”
“不好好娶个老婆生孩子去,竟然还在这儿痴心妄想”
林空鱼冷冷看他一眼,却不再理会。
仙路上响起稀稀拉拉的冷笑声,从各个方向攀登的修士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注视着林空鱼。
还有人注意到了很快追上来的无厌,讶然道:“竟然还有个小疯子。怎么,你们灵界这是真要亡了连大乘初期都出来争仙路了”
“一个大乘初期竟能走到这里”
数道目光凝聚到无厌身上,带着各异的情绪与气息。
无厌仿若未见,仍旧不疾不徐地上着台阶。
没人理会,其他世界的身影们也便没了挑衅的趣味,不再出声。
而随着仙路越来越高,心魔便也越来越盛。
很快便有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无厌侧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道熊熊业火突起,将一道身影吞没。
一点元神灵光欲逃,却根本来不及,直接被火舌一卷,灰飞烟灭。
林空鱼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双眼偶尔会变得空洞,面色急剧变化,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不堪的事情一般。
一道道身影或是凝立,或是跪倒,或是猝然匍匐,俱都艰难地挣扎在仙路之上。
业火一簇簇燃起,到后来便是连惨叫也无,台阶上就又恢复了空荡,好似根本无人曾来。
有人元神能逃脱,转修散仙,或寻求转世秘法。
也有更多的人连元神也泯灭,彻底消失于世。
所有身影都越走越慢,越走越难。
却唯有无厌,步履缓慢却毫不迟钝,一步一步向上而去。
起初还无人注意,但随着仙路上的身影慢慢减少,速度慢慢降低,无厌的从容便显得格外令人瞩目。
“这人难道没有心魔的吗”
有其他世界的修士刚从心魔中挣扎出来,震惊地望着无厌的背影。
不知不觉,那道血色染就的背影竟已超过了太多人,走到了许多人可望却不可及的,仙路的最前方。
“他修的,莫非是斩魔路”
也有人隐隐猜到,惊疑不定,神情苦涩。
各大世界的极致道路修行者都有很多,但修成的很少。其中斩魔路的修行者,可谓最少。而这其中修成了的,修为能达到大乘,足以渡劫的,却几乎没有。
由此可见,斩魔路之难。
可如此艰难的道路,也自然有天大的好处。
便如此时,无厌的畅通无阻。
牛角男子也是心神摇晃,但等他看到林空鱼时却又神情一定,狠狠咬牙:“便是斩魔路又如何灵界的路早就断了,我看他如何去走”
不远处的林空鱼霍然睁眼,看向牛角男子,神色冷若冰霜:“我早就知道是你们。异兽巢群安于星空深处,怎么会无缘无故进攻灵界,还不偏不倚,恰好撞断了昆仑仙路”
牛角男子冷笑:“那又如何”
“知道是我们几个世界的谋算,你能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在这条断路上像舔不到食的狗一样,苟延残喘”
他眼神中透出一股阴厉之色:“再者,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若非你们灵界欺人太甚,数千年争得仙路,让我等世界无仙气滋养,我们老祖宗们也不会费尽心机,算这一招。”
目露鄙夷,牛角男子嗤道:“想恨我们那便恨,仙路在前,谁人不自私”
“我不恨。”
林空鱼突然打断牛角男子的话。
牛角男子一愣,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惊愕。
他还未从林空鱼这莫名其妙的三字中回过神来,便见林空鱼抬步向前,目视上方,仿佛能透过这大片的云雾,望见那扇无数人求索一生的仙门一般。
他听见他说:“会恨的是懦夫。”
“路断了,接上便是。”
第八十九章
云烟浩渺,大道叩心。
无厌在踏上第一道台阶时,便感受到了脚下那似虚似实的天道规则,如同烙印般重叠凝聚,砌成了这一道道琉璃仙阶,直通浩荡天路,长生之门。
每走一步,便是与一种道的抗衡,印证。
许多人或许能轻而易举赢过心魔,但却不一定有勇气去面对大道的叩问。所以仙路之难,千年一人。
遥远的潮声与惨叫都一一淡去。
一步一步向上,也不知走了多久。
周遭飘扬的仙光渐渐消退,其他攀爬的身影也都不见,无厌向后望了一眼,空旷渺远,除了再度重重掩上的云雾,再无别的。
“那就是仙门。”
他又抬起头,遥遥地望到一扇擎天巨门,散发着亘古悠远的气息,威势浩大,只一眼,便似有无数道法规则蕴藏,几乎要动摇修为道心。
无数凡人与修士穷极一生,想要触摸的一扇门,此刻一眼看去,距离无厌也不过是百步之遥。
只要他走过这百步,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仙与道,便都是唾手可得。
但也就是这百步,却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
“七千五百六十三息”
心中默算着登仙路的时间,无厌再度吞下几枚疗伤丹药,抬手抹了下唇角。血色被擦掉,却很快又有新的殷红漫开,一滴一滴落下。
鲜血洒在仙阶上,又被素白的僧袍扫过,了无痕迹。
他耳畔开始响起阵阵的轻微碎裂声。
神识伴随着神魂的创伤,裂开细密如蛛网的痕迹,从边缘到内里,不断地溃散。不需内视去看,无厌都能猜到他的识海必定是千疮百孔,如风暴撕裂过一般。
但他此时无暇去管。
歇息了片刻,他继续向上攀登。
没有心魔的困扰,他比许多人快上太多。但再快,那扇门也都那样不远不近地伫立着,没有因无厌不断努力的攀爬,而显得靠近几分。就如天道俯视众生,无情胜有情。
“什么是道”
铺天盖地的云涛突然滚滚一震,前方的仙路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飘雪的小院,院中有座开了半扇门的小佛堂。
“师父,究竟什么是道”
门内透出昏黄的烛光,虚衍年轻许多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半遮半挡着那细碎的微光,偏头看向抱着经书穷追不舍发问的小和尚,低哑的声音温和亲近:“道看不见,摸不着,但没有它,便没有这天地,没有这万物,没有世间的种种规矩。”
小和尚的戒疤在暖黄的光下晃了晃。
“那道就是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