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一场秋雨一场寒,飒飒的夜风穿林而过,将无厌的衣袍吹得凉透。

他留意着身后的脚步,释放出一身半步元婴的气息,驱散了林中的野兽。慢慢调整着步伐,不至于让程思齐跟得太过吃力。

走了许久,无厌停在一处断崖边。

程思齐没有靠近,赤红的眼盯着无厌。

无厌却不管那些,回身一把抓住程思齐,不顾他挣扎,直接跳了下去。

“走。”

御气纵云,拨开那一层层密布的云雾,便有一股冰寒无比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汪湛蓝现于眼前。

断崖下百丈,赫然是一片黑岩堆积的谷地。

巨大层叠的岩块中央,一方如小池塘般大小的寒潭散发着幽幽寒气。寒潭四周插满了奇形怪状的利剑,其中最高大的一柄巨剑上以浓血般的朱砂刻了三个字,炼剑池。

据说在修真界未搬迁,曾存于凡间之时,这炼剑池曾是玄剑宗开山祖师的练剑之地。只是后来灵气全无,炼剑池便也荒废了。

无厌取了一滴寒潭内的水,略嗅了嗅,剑灵之气犹在。

“拿着。”

他将程思齐的极情剑扔给他,“进去。练这一套基础剑招,练到每一招都能将这水面劈开,不再让其复原为止。”

以剑断水,世上哪有这样的剑法?

但程思齐没有说话,沉默着接过了长剑。

寒剑入手,程思齐被冰得身体一抖,幽黑的眼抬起,看向无厌。

“把言陵的尸体给我。”

又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执拗眼神。

无厌沉默片刻,一拍储物袋,那具玉佩凝化的言陵的肉身便出现在了炼剑池中央的一块黑岩上。

程思齐的视线紧紧追着言陵的身影,当下毫不犹豫地抱着剑走进了池中。

寒气瞬间缠缚而上,森冷入骨。

入水的刹那,程思齐几乎被冻得浑身僵在了原地。

他身上迅速结出了大片的霜花,眉毛与眼睫尽数挂上了冰白。他的眼睑颤了颤,眼神却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中央的黑岩上,言陵的身体。

无厌看着程思齐颤抖的身影,抿了抿唇,解下外袍,正要走进水中,却听到哗啦一声——

程思齐猛然一剑劈落水中。

水花四溅,劈头盖脸砸在无厌身上。

他闭了闭眼,便见程思齐重重喘了口气,跑向黑岩,伸手抱住了言陵满身是血的身体。

无厌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外袍轻轻一捻,化为池中灰烬。

他展开手掌,现出一枚刻着玄剑二字的玉简,乃是无清和极情剑一同留下的玄剑宗功法剑法。玉简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凛冽剑意,好似不经意便能刺伤人眼。

无厌缓慢地抚过这玉简,就仿佛真有一把剑从他心头刮过一般,冷厉而后知后觉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二更在晚上

第二十九章(二更)

寒潭雾气缭绕。

无厌挑了个离炼剑池极远的地方,盘膝打坐,吐纳灵气。

虽然天地大禁已开,不用再自封修为,但境界在,能动用的灵气法力却并不在。没有灵石可以吸取,就只能依靠着缓慢复苏的凡间灵气,慢慢填充丹田。幸好这里有条小灵脉,虽有枯竭,但聊胜于无。

神识外放,便有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钻入识海。

他内视自己的识海,便见神魂小人蜷缩在一角,身体千疮百孔,紧闭着眼,似乎奄奄一息。法力恢复容易,但当初的神魂之伤,却很难恢复。

“索性,算是值得。”无厌睁开眼,一笑。

十八年前在妖圣秘境内,他为了让程思齐彻底剥离妖族血脉,再有一次重修机会,动用了佛门的转世秘术,以渡劫失败的佛修的舍利子为依托,换来了程思齐的这一辈子。这秘术非元婴不能施展,无厌强行使用,神魂重创,不得不跟随程思齐,寻机投胎。

程思齐的神魂落在了昭闻寺,舍利子衍化血肉,使他成了初生婴儿。

无厌放心不下,便与被囚的鬼物红玉做了一个交易,让他看顾着程思齐,顺顺当当长大。而他自己,则进了来昭闻寺上香的言夫人的肚子。

“凡人真是杀不得吗?”

指尖传来一点熔铁销骨的灼热,无厌若有所思看着那慢慢烧起来的一簇黑火。

那红玉最后摆了他一道,故意引诱思渊,让他撞破,助他杀了思渊。杀了凡人,恢复修士身份,自然是要有业火加身的。不过一个凡人的死所带来的这点业火,对于曾被烧得就剩骨头渣子的无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或许便是虱子多了不痒?

无厌自嘲一笑,检查完身魂,收敛心神,不去理会血肉糊烂、业火燃烧的左臂,入定调息。

断崖底云雾遮蔽,日光不明,只有炼剑池四周一圈长剑散发着幽幽冷冷的光芒,映亮这一方天地。

冷寂森然。

不知过了多久,业火熄灭,无厌睁开眼,额上沁出的汗凝成了点点霜白,衬得他面目冷而锋锐。他挥手换了身衣裳,将被烧得只剩枯骨的手臂藏入袖内,起身走到炼剑池边。

炼剑池附近的黑岩干爽,没有湿痕。

无厌心里一沉,难道程思齐到现在都没有上来过?

容不得多想,他当即迈入池内,拂开游荡的云气,快步朝着炼剑池中心走去。

果然,走了没几步,无厌便看见一道蜷缩着的身影靠在中央那块黑岩上,和玉佩凝聚的那具言陵肉身紧紧靠在一块。

“言少爷,真冷……”

程思齐嘴唇青白,下半身已经结满了霜挂。

他一手握着极情剑,一手抓着言陵的手,捧在嘴边,轻轻哈着气,“你的手都冻红了……死了也挺好,至少不冷了。”他轻声说着,动作突然一顿,单手按在了言陵颈边,俯身靠近言陵。

“总感觉上辈子便认识你一样,一见你笑,心里头就高兴。”

嗓音嘶哑,被冻得语调不稳发颤。

程思齐用嘴唇轻轻蹭了蹭言陵的唇角,“你睡吧。我要继续练剑了,练成了,替你杀了那恶人,报仇。”

他顿了顿,又蹭了蹭言陵的脸:“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敢这么做。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认贼作父?”

说着,程思齐又亲了下言陵的鼻尖,整个人发着抖,把脸埋进言陵的颈窝,蹭了蹭。

突然,一阵水声破开宁静。

程思齐猛然直起身,横剑在前,警惕地望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水面扩散开一道道涟漪,无厌的黑袍扑落在水中,湿重地沉压下去,如一朵败落的黑莲。

他看着程思齐一番举动,手臂的疼痛似乎陡然剧烈了无数倍,难忍到令他清静的心头难以自抑地涌上了一股股暴戾的闷躁。

一股酸涩漫上咽喉。

他慢慢走近,低声道:“有那么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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