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
程思齐抬眼,便见自己被细线捆绑的右手竟在被灰雾污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血管凸起,指节扭曲,开始异化。
“有什么比让一个修士灵根断裂,修为尽失更可怕?又有什么,比让一个剑修,失去握剑的手更可怕?”
一名气息与之前的灵尊极为相似的中年人缓步从虚空中走出,笑意温和,“这就是乱闯我战界的下场,剑修。”
程思齐看着自己开始异化的右手,嘴角咧开一个笑,“只有懦夫,才会害怕。”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起手里的竹枝,直接斩断了自己的右手。
鲜血喷洒,滑过他的眉间。
杀机凛冽森冷。
“剑在我心,不在我手。这是所有剑修入门的第一课。”
竹枝上的血滴淌下,程思齐看了一眼,低声道,“不过……虽然我舍得这只手,但有人见了,就要心疼了。我不想他难过心疼,心生愧疚,所以得先杀了你,报个仇。到时候再软着声,磨磨他……他应当也便不生气了。”
“可真是个好主意。”
程思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手一松,竹枝猝然坠落。
而一股浩瀚无边的意境之力,也在这瞬间,充斥了这整片天地。
天落大雪,有剑光起,光耀昆仑山。
作者有话要说:程思齐:一个挖眼一个断手,绝配!
第六十七章
血海翻涌无边。
随着悬浮于空的玉册的掀动,一道道身影从远方一座座倒悬的宫殿内走出。
有的身形诡秘难辨,有的睡眼惺忪,骑龟而来,宛如稚子孩童,还有的出手便是呼啸恶龙,直扑向程思齐。
“灵界剑修,安敢来我战界!”
一名半边身子似溶似聚的灵尊怒道。
紧跟在他身后飞来的从肌肤内长出一朵朵彼岸花的女子闻言,娇笑一声:“一出手就烧了长生树,可真是好大的脾气,真当我战界就是这么小猫三两只?剑气光耀九重天,真威风呐。”
她明眸一眯,笑意倏忽转冷:“可我看不惯。”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破开了一道口子。
阴寒鬼号与奔腾的水声阵阵传出,半张眼珠掉落的腐烂巨脸从缝隙内朝外望一眼。这一眼气息惊世,整片天地几乎无法承受一般,发出细微不可闻的哀鸣震颤。
虚空迸开细缝,开始塌陷。
那彼岸花女子似也难以支撑一般,口中喷出一口血来,身上的花朵迅速枯萎了一朵。她一身红纱飘舞,挥手一招,直指程思齐:“黄泉之水,来!”
随着这声高喝,天穹颤动,那裂缝忽地变大,其后的巨脸瞬间被汹涌无比的黑色潮水淹没。
潮水奔腾不息,轰然天降,如一道砸落的水箭,直刺向程思齐的剑光。
“姐姐也不等我。”
又有少女的身影闪入,嗔怒瞪了彼岸花女子一眼,突然朝着程思齐张嘴一吸:“看我的,吞天!”
一个个灵尊出现,纷纷出手。
几乎是刹那,程思齐便被无数神通法术包围,浩大而充满敌意的气势禁锢了他的四周,令他难以动弹,仿佛有种被这整片天地针对的错觉。属于仙的气息夹杂在这些法术之中,天生让他的气势输了一头,神识被压制。
藏锋腐朽的极情剑发出轻微的铮鸣。
一股极强的出剑的冲动涌上心头,莫大的危机降临。
但程思齐却硬生生按捺住了这种冲动,以指为剑,携带着周身万千剑光,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攻击。
“只这么点人,就想杀我?”
程思齐眉梢微挑,双眼一眯,脑后飞扬的发丝倏地一静。
旋即便有光芒万丈冲天而起,呼啸生风。他周身的剑气分化三千,如一朵巨大的华莲迎风怒放,轰然与法术神通对撞。
“砰——!”
炸裂毁灭的光芒与强横肆虐的气流几乎将整片天地挤爆。
恶龙盘旋,黄泉圈禁,无数强大神通法术到底压了剑光一头。
龙头嘶吼着咬断剑气,吞天的大口如含了旋涡一般,将剑光统统吸走,还饶有兴致地吧唧了下嘴,嚼了嚼。
“呸……真难吃。”
那血盆大口嘀咕了一声,正要一鼓作气把程思齐吸进口中,却忽然一顿,呆呆地张着嘴不动了。
“我、我的牙!”
凄厉的嘶吼响彻天地。
旋即便是一颗颗利齿齐根断裂,切口平滑,如落了一场骨雨般,噼里啪啦坠落。
这凄吼似是凝固了时空一般,气势汹汹的恶龙浑身一僵,向前扑咬的龙头自顾自往前,其后的身躯却炸开数道剑光,被断成几截。
黄泉之水扑向程思齐,却如遇尖石般,在临近程思齐身前时被一分为二,向旁流去。
水花扑卷。
程思齐站在原地,一身紫衣已尽化血红,眉宇间涌上几分灰败。
但他站在那里,脊背挺拔如雪松,本身便似一柄剑,顶天立地,宁折不弯,即便天要压他,他也要将天刺出血来。
“再来。”
他抬指抹去唇边的血,纵身而起。
剑光如片羽,被他信手拈来,夹在指间,然后又如游鱼一般一条条放归出去,或是凌厉锋锐,或是狡黠难缠,一一扑向攻来的灵尊。
有身如巨山的灵尊悍然出拳,程思齐身如惊鸿游龙,飞速闪过,剑光伴身,阵阵对轰。
斜地里插来人面鬼藤,欲食血肉,程思齐脚脚踩过,无形剑气惊掠,刹那粉碎一片。
“好胆!”
“好个剑修,给我死!”
更多的灵尊出手,在头顶玉册的加持下,仙气缥缈,气势非凡,强横地要将剑光逼退。
程思齐却不避不让,眼中寒光一闪,悍然冲上。
“杀!”
宝光冲天,身影纵横,神殿之前的战局一片混乱。
然而在神殿远处,熊熊大火燃烧之中的长生树下,却有几道单薄的身影伫立凝望。
这几道身影从长生树被烧的那一刻便已出现,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神情冰冷淡漠,仿若局外之人。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几人之中,一名病弱书生模样的灵尊忽然开口。
火光闪烁,映照着他的面容,却并不能将他惨白的脸色染出几分康健的绯红。他眼神含着光,神态却颓靡,以玉骨扇子轻轻掩着口,低低咳嗽。
旁边裹着大氅的负刀男子面色沉凝,颔首道:“他确有几分剑老儿当年的风采。”
“但到底不是。”
咳嗽声停,病弱书生哑着嗓子笑了笑,“极致道路与斩魔路的差别,便是一个是走在前人的老路上,无论走多远,都是为别人而走,而另一个,则是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一条注定没有结果的,无望的死路。”
负刀男子眼神微沉。
“看得差不多了。”
病弱书生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他们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昆仑周遭所有的景象刹那静止。
万物如被褪去了颜色一般,化为枯槁的黑白。
神通法术,纵横剑气,都一一凝固在半空,蠢蠢欲动如毒蛇的灰雾也好似遇到天敌般飞快后退,沉落入风平浪静的血海中,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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