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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儿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她是将军夫人,要一艘画舫游江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女学生们无不兴奋的脸颊通红,集体拍手欢呼,就差蹬桌子载歌载舞了。
花吟摇头暗叹,这就是水仙儿教出来的好学生,还真个“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才是年轻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啊,朝气蓬勃,青春洋溢,因着女学生们是真心爱上了这块地方,待假期回去后,闺中密友相聚,莫不是将蓟门关的女学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种种好处,莫可言表。而女学生们也确实被教的好,至少在父母亲族面前表现出的才艺真个叫人惊叹不已。由此,女学莫不成了相邻郡县达官贵人家女公子趋之若鹜的地方,且名声不胫而走,越传越远。
花吟掏了掏被女学生们吵的嗡嗡作响的耳朵,一合课本夹在臂弯下拢着袖子就往外走。经过水仙儿身侧时,水仙儿大力的拍着她的背,直将她拍成八十岁佝偻老太,且大着嗓门说:“这就对了,回去换身好看的衣裳,咱们这就出发。”
花吟受了万般惊吓的样子,义愤填膺道:“姐姐,你平常盘剥我的劳力就算了,你们这都出去玩了,还不让我歇一歇?就是我那《医典》第三册,我都拖了一年了,还没完稿呢。”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劳逸结合?你看你这张脸,明明才二十二岁,却老成持重的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学究。别跟我废话,我一个大肚子管不过来事,这么多女学生,就蓁儿一个女先生能看管得过来?你不去是吧?那好,那都不要去啰。”她最后一句话最管用不过,果然话一出口,原本激动兴奋的女学生无不聚拢了过来将花吟团团围住,又是拉胳膊又是扯衣裳的,娇滴滴的撒娇卖萌,一口一个,“姜先生最好了,姜先生最最好,姜先生天下第一好,姜先生……”
花吟自到蓟门关后一直以姜姓自居,外出行医冒充姜清源,被人识破了女扮男装的身份,就冒充姜家小妹,也有知内情的,或唤她乳名满满,或戏称她小郎中,刻意避开花姓,以防有心人起疑免生不必要的麻烦。水仙儿本名石不悔,自是被称作石先生,孙蓁就更不用说了。
花吟又一次被赶鸭子上架,一面扶额长叹,一面又忙不迭的喊了袁青禾收拾随行要带的东西。她心细,又是个劳碌命,那些水仙儿考虑不到的物件都被她吩咐了婆子丫鬟收叠整齐装了马车运至停靠在何谷渡的画舫。
女学生们也无需另行换衣,因为她们身上穿着的就是孙蓁设计出来的最方便活动的女学生的教服,简单大方,又淡雅别致,穿在身上既不累赘,又显气质。
水仙儿插着腰说:“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出去玩儿也是有代价的,如今外头湖光十色,春光烂漫,景好,天气更好,我可是要考较你们功课的。”
花吟一听要考较功课,又临时点了几样乐器并笔墨纸砚也带着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由将军府的府兵护送着,架着七辆马车载着二十六个女学生,并三名女先生,服侍的丫鬟婆子一个不带,轻装上路,只除了水仙儿一双儿女并俩个嬷嬷丫鬟。
尚未到跟前就有府兵先行将画舫周围圈出一处空地,四周渔猎的围观百姓不少,却也没敢上前,只远远看着。何谷渡上远远近近停着大小船只。
女学生们到了外头大不一样,可不敢再疯,个个头戴斗笠,白裙迎风招展,婷婷袅袅,依次上了船。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船,花吟还跟个老太太似的,落在后头,慢悠悠的走,与她同行的还有同样不紧不慢的袁青禾。
都说什么样的师父交出什么样的徒弟,这话果然不假。
水仙儿急的大喊,“你师徒俩个都被乌龟附体了还是怎地?赶紧给我上来!”
花吟哎了一声,这才迈开了步子。
这一俩年来花吟觉得自己真个是老了,不是面容上的改变,而是心老了,越来越中意平静祥和的日子,干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的,心里的章法也是有条不紊的,看到漂亮的美好的事物也不会心情激荡了,会默默的欣赏它的美,心里偶尔起一丝半点的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喜欢指导小辈,乐意撮合姻缘。倒也有那年轻的小伙子不知其真实身份,对她生了好感,甚至明确的表示了出来。但花吟既不会害羞,也不会慌张,只漫不经心的婉拒了,态度柔和,却给人不留半分余地之感。
画舫非常大,花吟上去后,就找了个角落一窝,拢着袖子,眯眼休息。
袁青禾则忙前忙后,又是摆设杂物,又是生炉子烧茶,又有女学生帮忙摆蒲团,还有的忍耐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三三两两拉着手,指着天际说说笑笑。
画舫离了岸,顺流而下。
袁青禾说:“师叔祖,您若无事,帮忙看着炉子呗?”
花吟动了动,屁股不离地的挪了过去,见怒火不旺,抽了配在腰际的精铁软扇,小心翼翼的扇着。太阳透过窗口照到她身上,暖洋洋的,让她情不自禁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女学生们已经被孙蓁召集到了一处,寓教于乐,或是作诗或是作画,不拘形式,尽情发挥即可,作完了又拿到跟前和水仙儿一起点评一番,学生们恭敬受教。
这一番折腾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学生们面上红扑扑的,叽叽喳喳学习热情高涨。
后来水仙儿击了击掌,说:“既然是出来玩的,可不能少了歌舞曲乐助兴。”
女学生们又拿了自己擅长的乐器踊跃演奏,这时挨着水仙儿的俩个女学生嘀嘀咕咕的议论开了,“听说过大周双姝吗?”
“呃……不知道。”
“真是孤陋寡闻,大周双姝指的就是咱大周的永宁公主和镇国公府的三小姐啊,据说二人曾经有过一场惊为天人的精妙表演,一人歌咏,一人舞蹈,真个是天上有地下无,当年参加那场宴会的无不被夺了魂魄,久久无法回魂,至今说起来都被人津津乐道,无限神往……”
水仙儿偏着身子将这些话悉数听了去,坐在她边上的孙蓁一本正经的清咳了几声。
水仙儿看了孙蓁一眼,当年那场盛会,水仙儿岂会不知,那可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水仙儿亦是深恨无缘得见,这般想着,她又朝花吟看了眼,却见她半歪着身子,已经靠在软枕上睡了过去,双手抱胸,扇子夹在臂弯内。
大周……双……姝?
水仙儿又看了眼一身素服面容严肃跟尼姑入定似的的孙蓁,又瞧了眼懒懒散散就像个邋遢小老太的花吟,面上表情有些扭曲。
“姑娘们,我知道有一人会跳永宁公主那支花中仙。”当年花吟因怕花妖之名不雅遂改成花中仙,虽然她私心里一直觉得花妖更贴切。
孙蓁眉头一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女学生激动的声音已经铺天盖地的传来,“石先生,快说,快说,请您快说嘛。”
水仙儿一指花吟道:“你们姜先生是姜家幼女,当年与那永宁公主更是闺中密友,二人时常切磋舞艺琴技,若论舞技,她是不逞多让的,只是姜先生醉心医术,就连那贵族王廷津津乐道的琼花宴也从未参加过,因此才华才被淹没了。”她说这话时并未拖孙蓁下水,只因孙蓁那些年为了逃避福王宠爱自行毁了嗓子,如今她这副嗓子虽然说话无碍,却再也唱不出天籁之音了。
女学生们闻听此言,狂喜不已,纷纷上前,或摇或抱将花吟给折腾醒了。
花吟睡的正香,刚一醒来,惊道:“什么事?要回去了?”
水仙儿睨了她一眼,“开什么玩笑呢,这还早呢,是学生们听说你舞技卓绝,想亲眼见识见识。”
花吟想也不想挥手道:“开什么玩笑,多年不跳早就生疏了,老胳膊老腿的要是折了你赔我?”
女学生却瞪大了眼,惊疑不定道:“原来姜先生你真的会跳舞啊!”自女学开班以来,花吟只教她们习字,读书,还有一些简单的药理,旁的学问沾都不沾,只怕一旦落在自己肩头,甩都甩不掉。
水仙儿亦起哄道:“我赔你!干脆点,大伙儿都等着呢。”
有了石先生撑腰,这些女学生闹的更凶了,若论起这三个师父,她们平时最敬重的当属孙蓁,因为水仙儿都不敢闹她,她们更是不敢。至于水仙儿好的时候是好,爱玩爱闹,可一旦正经严肃起来,也是个可怕的主儿。单就花吟整日眯着眼笑呵呵老好人一般,就像女学生们私下里议论的那样,“我一看到姜先生就想到我老家慈祥的祖母。”
花吟被女学生们强行拽了起来,又在水仙儿的指挥下扒了衣裳,换了长裙。
袁青禾这会儿倒不好来解围了,只能背过身,躲了出去。
孙蓁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船头,一只手负在身后,双目遥望远方,袁青禾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会神,直到在一通嬉闹,花吟被推了出来。
因着女学生们七手八脚,花吟形容狼狈不堪,她们挤在一处笑的欢乐。
孙蓁无奈摇了摇头,走上前来,理了理花吟被扯的乱七八糟的长发,又松松的系了个发辫,垂在脑后,抬眼一瞥,见一女学生手中捏着一朵浓艳的山茶花,讨了过来,别在她耳际。